薛沉璧突然想起十三岁生辰那日,她自己偷偷在小厨房做了一份半生不熟的长寿面。然後她悄悄爬上角楼,远远望见街对面飘着盏兔子灯,粉扑扑的耳朵在风里摇晃。可还没等她看清,郑氏就发现了她,然後就是巴掌就重重落在她脸上。
她讷讷开口问锦岁:“嫂嫂你带我去?真的带我去麽?”
锦岁擡手揉在薛沉璧的脸上,笑道:“那是自然,我难不成还诓你?”
随後又轻轻捏起她的两颊,像捏一团软糯的糯米团子般,慢慢为她挤出了一个上扬的弧度,语调里满是亲昵的调侃:“不过你怎麽和你表哥一样,都一样不爱笑。明明生着双这麽好看的眼睛,总皱着眉,多可惜。”
薛沉璧被逗得有了些笑意,脸颊还泛着些红晕,眼底却已盛满了期待的光亮。
“嫂嫂莫要打趣我。”
三日後的元宵灯会比往年都要热闹。
裴霁明得知二人要去灯会後原本是想跟着二人的,但由于公事繁多,抽不开身。他不放心锦岁和薛沉璧,就派了墨铮和寒刃跟在二人身後。
裴府的马车停在街角一处空旷的地方,锦岁便带着薛沉璧下了车。
未到酉时,朱雀大街早就万人空巷,许多成群结队的百姓举着自家扎的灯笼往西街涌去。孩童骑在父辈肩头晃着兔子灯,鬓插绢花的妇人挽着竹篮,里头装满准备赏灯时吃的小零嘴。
夜幕降临时,当第一盏宝莲灯在九层高的灯楼上亮起,整条街瞬间沸腾起来。
人流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汇聚,锦缎与粗布的衣角擦过,孩童的嬉笑丶小贩的吆喝丶丝竹的乐声混作一团。
薛沉璧看到此番景象也不由得怔住了。
沸腾的人声像涨潮的海水漫过耳畔。
下一刻,推搡的人潮将她挤得跌跌撞撞,却反倒让她清醒地意识到此刻的真实。
街边灯笼铺的竹竿上垂挂着成排的花灯,锦岁拉着薛沉璧到了铺子面前。
“挑盏喜欢的?”锦岁用下巴点向货摊。
薛沉璧被这麽多花灯晃的眼花缭乱。
随後薛沉璧的手指向一个方向,道:“我想要这个。”
薛沉璧挑的是一个玉兔花灯,细竹篾扎成玲珑骨架,罩着半透明的雪纺绢面,在灯火下泛着柔和的珠光。
锦岁爽快地掏出碎银,然後自己也挑了一盏莲花花灯。
摊主又殷勤地递来两盏花灯,又谄媚了一句:“二位好眼光。”
还未将花灯系好,远处突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锦岁猛地擡头,只见人群如潮水般向两侧退开。舞龙的队伍经过,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舞龙队伍走过去後,锦岁带着薛沉璧往西街的方向走。
放烟火的时辰快要到了。
此时的西街已化作沸腾的人潮漩涡。酒楼的雕花栏杆上横七竖八挂满了人,连二楼的窗棂都探出半截身子。
当第一声爆竹炸响天际,在万千双仰起的瞳孔中骤然炸开,人潮瞬间凝固又爆发出更剧烈的涌动。
夜空中的烟火簌簌洒下时幻化成牡丹的形状,层层叠叠的花瓣泛着温润的珠光,花蕊处迸出细碎的蓝火。
薛沉璧的注意力已经被夜空中的烟火完全吸引了。她仰着头,琥珀色的瞳孔里倒映着不断炸开的金红银绿,唇角不自觉扬起笑意。
当第三发烟火天际绽放,薛沉璧才後知後觉地偏头,想与身旁人分享这份震撼。然而掌心一空,并没有触到站在一旁的锦岁。
薛沉璧扭头一看,才发现锦岁不见了踪迹。
唯有方才锦岁在小摊上买的那盏莲花花灯歪斜着躺在地上,灯面被人潮踩出褶皱,灯上作为装饰镶嵌的珍珠也不知去向。
她茫然地转身,眼前是汹涌的人潮,粗布麻衣与锦绣华服如潮水般涌动,无数张陌生的面孔在烟火明灭间忽隐忽现,却独独没有那道熟悉的身影。
薛沉璧开始慌了。
“嫂嫂?”
她的声音被淹没在新一轮的烟火声中。
薛沉璧攥紧残存的花灯骨架,开始在人群中艰难穿行,发间的银钗被撞得歪斜。
“嫂嫂,你去哪里了?”
薛沉璧的声音再一次被人潮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