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两个人都沉默了,段宴是原本就话少,黎庆宁则是内心犹豫煎熬,过几天他就要走了,现在说吗?还是以後?以後还有机会吗?
黎盈筠是支持他直接和段宴说的,不是就算了,万一是的话,那对于他们一家人来说是极为重要的事情。
服务员把菜上齐,黎庆宁没动筷,段宴也没动筷。
半晌,黎庆宁蓦然开口了:“其实,有件事想和宴哥说的。”
段宴抿了一口热茶,眼神淡淡地落在他的身上。
“我们家有三兄妹,我排老二,我妹妹排第三,我们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但是他在过完五岁的生日後,就不在了。”黎庆宁沉重地说着。
段宴礼貌安慰:“节哀。”
忽然,黎庆宁定定看着他:“是失踪了。”
段宴愣住,一种莫名的情绪在他心中升起,不仅如此,有奇怪的感觉慢慢飘着,但是他抓不住。
黎庆宁继续说起自己家里的事,段宴没有制止。
港岛黎氏是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财富无数,産业遍布各地。
当年跟随政策,黎庆宁的父亲便离开港岛考察,认识了在沿海大学任职的黎庆宁的母亲,两个人一见钟情,在双方家庭的祝福下结为夫妻,不久便生下了他们的长子。
而黎庆宁的母亲因为在学校处于评职称的关键时期,黎氏也正在港岛外扩大版图,因此夫妻俩便暂时没到港岛定居。孩子出生後,黎母便把自己母亲接了过来,想着一起生活,等一切办好了再一起到港岛去。而她的母亲从前的邻居正急用钱,便把这位邻居引荐进了黎家,让她在里面做个阿姨,挣些钱补贴家庭。
这位阿姨非常勤快,为人和善,是黎母的母亲在特殊时候认识的女人,虽大字不识,却帮了黎母的母亲许多。
“她干活很好,我外婆也开心能帮到她。”黎庆宁神色逐渐黯然。
变故就发生在孩子五岁时,这个阿姨私自带走了这个孩子。
黎氏的长子被偷走,这个消息让政商两界都震惊了。
当年治安已经算很不错了,居然还能发生这样的事情!但熟人作案实在难防。
黎氏自己派出很多人去查,最後还是公安抓住了那个阿姨,那个阿姨却说:“他死了,在路上生了病,死了。”
原来这个阿姨对外婆的感激变成了嫉恨,她的孩子们没有出息,而这个以前被所有人看不起的人却成了富家太太的母亲。
她恨,她原本是要偷走更小一些的黎庆宁,但黎庆宁那段时间却被接到法国他奶奶那里了,家里只有这个五岁的长子。
她便带走了他。
无论警方怎麽查,她都坚持孩子已经死了。
而无论怎麽查,都找不到那个孩子的下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黎庆宁记忆慢慢收拢,看着段宴:“後来她在狱中病死了,外婆也因为自责,抑郁而终。”
段宴定定地看着面前与他有些相似的年轻人,心跳却在慢慢加速。
“那个女人我记得她姓杜。”
黎庆宁这句话彻底击穿了段宴那原本捉不到的感觉。
他猛然想起那张收据上面的名字,杜莲!
“我的长相是很难有人相似的,但是你和我真的特别相似,和我妹妹也有几分相同,所以,虽然很冒昧,但我想了解一下,宴哥,你和你父母是……亲生的吗?”黎庆宁眼尾有些泛红,这些事是他们不能提起的伤疤,但是他抱着一丝丝希望,万一呢?
段宴的神魂似乎飞远了,被黎庆宁这麽一问才慢慢回来,看着他的双眼回答:“不,我没有亲生的父母。”
黎庆宁猛然靠後,背靠着椅子,深深闭眼,怆然。
良久他睁开眼,忍住哽咽恳求:“方便和我做一个鉴定吗?我的父母这麽多年来都在想念我的哥哥,他们没有一天放下过。”
段宴买了甜品回到家,看到玄关处放着林蔓寻的鞋子,与此同时,林蔓寻脱下大衣从房间走出来,看到他站在门口,笑了笑:“买什麽了?快进来给我看看。”
段宴恍惚着,放下甜品,林蔓寻伸手正要拨开袋子看里面的食物就被段宴紧紧地抱在了怀中。
他感觉自己像一块浮在水面的朽木,漫无目的,孤独寂寞,即便碰到了岸边也会因轻轻地撞击飘远。
只有她,她是那一尾小鱼,在水下看他,关切地问道:“怎麽了?不舒服吗?”
她也紧紧抱住他,见他没有回复,便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不言语,却一下下抚摸他的後背安抚他。
过去他在基因库为什麽没有比对中?为什麽那时候没有遇到黎庆宁?
因为黎氏在港岛,他们以为孩子真的已经病死了。
因为那时候他没有考上A大。
因为那时候他的身边没有林蔓寻,他没有在J市陪她逛庙会,游园……
好多年,好多年……
他没有来处,也没有归宿,直到和林蔓寻在一起,他找到了自己的岸边。
如今他六神无主,也只有在她身上才能找到支撑点。
他和黎庆宁说自己要考虑一下,不是因为他心中有恨,而是他惊慌失措,他手脚麻木地回来,想要找到林蔓寻,他需要有个人支撑一下他。
他想过很多可能,但从未想过真有这一天到来。
他慢慢起身,看着林蔓寻的双眼:“蔓蔓,我该怎麽做?”
万一,万一这只是一场乌龙?他该怎麽接受没有来处的猜测变成了事实?
万一,又万一,他和黎家……那他又该怎麽面对?他会被接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