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她生日时,唐驰送的就是满天星。
他说“玫瑰太俗气,满天星像星星,你就像星星一样”。那时他把花递过来,耳尖红得像要滴血。
“小姑娘,买花吗?”老板娘擡头看见了她,笑着招呼,“新年送朋友送家人都合适!”
这花是很好看,但……。
她摇摇头,转身离开时,肩膀不小心撞到了迎面走来的人。
“对不起。”她低着头道歉,声音轻得像叹息。
对方说了句“没事”,脚步声匆匆远去。她擡头看了一眼,只看到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背影,很快就汇入了街上的人流里。
她继续往前走,影子被正午的阳光拉得很短,孤单单地投在地上,跟着她的脚步,一步一步,踩过满地的鞭炮碎屑,踩过未融的残雪,踩过别人丢弃的气球,踩过这片喧闹却与她无关的人间。
街边的音像店在放欢快的新年歌,歌词里唱着“恭喜你发财,恭喜你精彩”,旋律吵得人头疼。
她擡手捂住耳朵,却发现那歌声像长了脚,从指缝里钻进来,钻进心里,搅得那片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湖面,又泛起了密密麻麻的涟漪。
走到家大门口时,卖糖葫芦的大爷正收拾摊子,见了她就问:“姑娘,最後一串了,便宜卖给你?”
她看着那串红彤彤的糖葫芦,忽然想起高二那年的平安夜,唐驰把整串糖葫芦都塞给她,自己舔着沾在指尖的糖衣,说“太甜了,你吃”。
那时的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他的眼睛比糖葫芦还要亮。
“不用了,谢谢。”她轻声说。
大爷“哦”了一声,把最後一串糖葫芦塞进嘴里,背着摊子慢悠悠地走了。红色的糖渣掉在地上,很快就被路过的自行车碾成了碎末。
姜皖皖站在原地,看着大爷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忽然有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上来。
她擡手去擦,却越擦越多,冰凉的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米白色的外套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印子,像朵骤然绽放的墨梅。
街对面的幼儿园里,传来孩子们唱新年歌的声音,稚嫩的嗓音里满是欢喜。
她想起程杳仪发的自拍,想起宿舍群里的热闹,想起唐驰那句冷冰冰的“嗯,新年快乐”。
原来新年的第一天,真的可以这麽长。
长到足够让她把所有的回忆都翻出来,再一点一点地碾碎在风里。
她吸了吸鼻子,转身走进家里。
家里的门没锁,虚掩着,能听到里面电视的声音。
她推开门,林韵婷正坐在沙发上择菜,见她回来,手里的动作停了停:“回来了?粥还温着,要不要喝点?”
她没说话,径直往房间走。关门的瞬间,她听到母亲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像根细针,悄无声息地扎进心里,不疼,却密密麻麻地泛着酸。
房间里还是她离开时的样子,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有手机屏幕还亮着,停留在和唐驰的聊天界面。
那句“嗯,新年快乐”像块冰,冻在屏幕上,冻得她眼睛发疼。
她走到窗边,猛地拉开窗帘。正午的阳光一下子涌进来,亮得让她睁不开眼。
窗外的天空很蓝,蓝得像块被洗过的玻璃,几只鸽子从空中飞过,翅膀划开空气,留下淡淡的痕迹。
远处的公园里,有人在放风筝,彩色的风筝在风里摇摇晃晃地飞着,线握在谁的手里呢?
姜皖皖伸出手,指尖在玻璃上划过,留下一道模糊的水痕。
她看着窗外的世界,热闹,鲜活,充满了新年的气息。
可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程杳仪发来的消息:“皖皖,下午出来玩吗?我带你去吃新开的甜品店!”
她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像上次点开唐驰的聊天框时一样,犹豫了很久很久。
最终,她缓缓地丶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不了,有点累。”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来时,她忽然觉得很累,累得像走了很远很远的路,累得只想蜷缩起来,把自己藏在一个没有人能找到的角落。
窗外的阳光依旧灿烂,可房间里的那片阴影,却好像永远都不会散去了。
她看到书桌上的笔和日记本,她坐在书桌前,拿起笔写了起来。
窗外的阳光渐渐斜了,在书桌上投下长长的光带,刚好罩住那本摊开的日记本。
字迹在光里明明灭灭,像谁在耳边低低地说,又像谁在无声地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