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驰刚拿起抹布擦桌子,听见这话,无奈地看了他妈一眼,却还是乖乖接了施锦华手里的碗:“放着吧,我来。”
施锦华没坚持,笑着在唐母身边坐下,目光落在客厅墙上的照片上——是唐驰高中时的全家福,他穿着校服,站在父母中间,嘴角扬得高高的。
厨房的水龙头哗哗流着水,唐驰手里的盘子擦得锃亮,泡沫顺着指尖往下滴。
窗外的天色已经暗透,路灯的光晕在地上铺了层暖黄,他擡眼时,目光不经意扫过斜对面的303栋。
二楼那个熟悉的窗口,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光亮。
唐驰的动作顿了顿,水流漫过他的手背,冰凉的触感顺着皮肤往上爬。
他记得以前,这个时间点,那扇窗总是亮着灯的——有时是暖黄的台灯光,映着个趴在书桌上的影子;有时是客厅的大灯,能看见里面有人影晃来晃去,偶尔还会传来画笔掉在地上的轻响。
“在想什麽呢?”施锦华走进来,手里拿着块干净的抹布,“碗都快泡发了。”
唐驰回过神,赶紧关掉水龙头,把盘子放进消毒柜:“没什麽,看外面天黑了。”
唐驰坐到沙发上,听着他们聊天,目光却忍不住又往窗外瞟了一眼。
303栋二楼还是黑的,像只闭上的眼睛,藏起了所有可能的故事。
他低下头,拿起桌上的苹果削起来,果皮连成一条长长的线。
施锦华凑过来看:“你削苹果真厉害,我总削得坑坑洼洼的。”
唐驰把削好的苹果递过去,指尖无意中碰到她的手,两人对视着笑了笑。
客厅里的吊扇慢悠悠转着,把这些细碎的笑语吹得软软的,裹着水果的甜香,在屋子里慢慢漾开。
只有洗碗池里没冲干净的泡沫,还在水面上轻轻晃着,像些没说出口的话,浮上来,又沉下去,最终被新的水流盖得严严实实。
那扇暗着的窗,成了谁也没注意的背景,在夜色里沉默着,像段被掐断的旧时光。
在303栋二楼房间里弱小而无助的身影。
夜深得像化不开的墨,303栋二楼的房间里,只有手机屏幕亮着微弱的光,映出姜皖皖蜷缩在地板上的身影。
她还维持着摔倒後的姿势,掌心的擦伤已经结了层薄痂,膝盖的淤青在昏暗里泛着青紫色,可她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
墙壁上的时钟滴答作响,像在数着她胸口沉闷的疼。
她慢慢撑起身子,扶着床沿站起来,每动一下,骨头缝里都像卡着沙砾,磨得人发颤。
从行李箱里抽出一个画稿,在最後一页画上了最後一幅画。
然後走到床头柜前,她拉开最下面的抽屉,里面躺着个白色药瓶,标签早就被磨掉了,只剩下半瓶白色药片。
这是她吃安眠药的第四年。
她倒出一片药片,就着桌上隔夜的冷水咽下去。
水顺着喉咙滑下去,凉得像冰,药片卡在食道里,留下点涩涩的苦味。
躺到床上时,床垫发出“吱呀”的轻响,像在替她叹气。她睁着眼盯着天花板,那里的霉斑在黑暗里像幅模糊的画,以前总觉得像只猫,现在看,倒像张哭花了的脸。
窗外传来401栋关窗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钻进耳朵里。
她想象着唐驰和施锦华在那间屋子里的样子——也许在收拾白天带回来的东西,也许在说笑着规划未来,也许只是安静地坐着,却能从彼此眼里看到踏实的暖。
这些画面像针,密密麻麻扎在心上。她蜷起身子,把脸埋进枕头,那上面还留着点淡淡的猫薄荷味,是红豆以前最喜欢的味道。
可现在,连这点味道都快散了。
安眠药的药效慢慢上来,眼皮开始发沉,意识却异常清醒。
她想起那年,唐驰在电话里说“分手吧”,声音冷得像被雨水泡过;想起红豆走的那天,雪下得最大,保温箱的玻璃上凝着她的倒影;想起刚才在小区里,他看她的眼神,陌生得像在看块路边的石头。
原来这四年,她困在回忆里原地打转,而他早就大步往前走了,连回头看一眼都觉得多馀。
眼泪顺着眼角滑进头发里,冰凉的,却没什麽感觉了。
她摸出口袋里的四叶草项链,指尖反复摩挲着吊坠的纹路。
他说四叶草代表的幸运,希望他一直幸运。
可现在,幸运早就跑到别人那里去了。
“唐驰……”她对着空屋子轻喃,声音轻得要被风卷走,“这里好像……越来越冷了……”
回应她的,只有挂钟滴答的声响,和抽屉里药瓶的沉默。
这屋子装着她一个人的回忆,装着每晚的失眠,装着这片银杏树下所有没说出口的话,却再也等不来那个会笑着推门进来的人。
意识彻底模糊前,她仿佛看见对面401栋的灯又亮了一下,像他以前总爱给她留的那盏夜灯。
可仔细看时,什麽都没有,只有黑暗漫过窗台,把她和这满室的旧物,一起裹进了没有尽头的夜里。
原来不是我的,终究不是我的。
不过曾经一段时间你属于过我。
只不过那是一段时间,不是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