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苼问他怎麽了,他只低声说了句:“下雨了。”声音里满是藏不住的焦虑。
“下雨就下雨——”陈苼的话卡在喉咙里,转念一想唐林可能害怕雨天一个人在家,于是他问,“你是不是不敢一个人睡觉?”
“你怎麽知道?”唐林那目光里掺着被戳穿的窘迫,还有一丝隐秘的依赖,像幼鸟望向归巢的方向,“下大雨会打雷,太可怕了。”
“猜的。”
少年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就扯住陈苼的衣角,说:“那我能跟你一起睡吗?”对人有所求时,唐林那套方法又拿来用了。唐林习惯了以自我构建的世界观来解读周遭的一切,在他看来,这种要求就像一起吃饭一样,自然得无需解释。
陈苼没回答,唐林又装出可怜兮兮的样子,盯着他问:“不可以吗?”
“不可以,”陈苼推开他,语气平静且笃定,“我不喜欢跟人一起睡。”
“求求你了,好不好嘛。”唐林虽然不完全了解陈苼,但相处下来,他能感受到陈苼对自己的纵容和善意,所以在陈苼面前,他总会变得任性,爱对着他像村长爷爷和奶奶一样撒娇。
陈苼一看他卖乖就头疼。
“就一晚好不好?”唐林的声音软下来,“哥哥——”尾音拖得又长又糯,惊得陈苼胳膊上起了层鸡皮疙瘩。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弄巧成拙了。
陈苼索性紧阖双眼,将脸转向一边,任那黏腻的恳求在空气里打转,心里暗骂这小子把撒娇练得炉火纯青,他咬着牙,语气混着雨水的冰冷说:“够了,别用这副样子来烦我。”
唐林瞪大了眼,一副天塌下来的表情。
陈苼在想是不是自己说话太重了,没等想明白,却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唐林已冲进雨幕,帆布鞋踏碎水洼溅出银白的花。
“喂!你做什麽?”陈苼一咬牙,跟着跑出去,“唐林!”
唐林的身影转眼融入漆黑的夜中。
细密的雨把脸砸得生疼,视野渐渐被雨水弄得看不清路。
别看唐林瘦,弱不禁风的,但两只腿老能跑了,也许是抓猫抓多了,陈苼追了一段路才抓住他。
“放开我,”唐林死命挣扎,比过年要杀的猪还难按,混着雨水砸在陈苼耳廓上,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执拗,“我要回家睡觉了!放手。”
唐林情绪不稳定,陈苼做不到让他这样回去,唐林失控的样子他知晓,陈苼怕他会伤害自己。
“唐林,今晚我们一起睡,我听你的。”
“我不要跟你一起睡了,”唐林的嗓音裹着哭腔,“我知道我是个麻烦,他们都不喜欢我,连你也一样!”
陈苼哄他:“你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我没有不喜欢你。”
“为什麽,会这样,我就像个妖,妖怪,”唐林的话被呜咽咬得支离破碎,“他们都讨厌我,我,想不通。”
陈苼听完这话,心脏抽了抽。
唐林身体在微微发抖,湿透的发丝蹭过他锁骨,每一次抽噎都像根细针,顺着衣襟的缝隙扎进心口,连带着呼吸都漏了半拍,那不是疼痛,而是种更尖锐的钝感,胸腔里陡然漫上来的酸楚,像被浸了水的棉絮堵住气管,闷得人发慌。
他在心疼唐林。
“唐林,别哭了。”雨还在哗哗地下,远处的犬吠穿过雨幕传来,他忽然伸手将少年狠狠搂进怀里,按住他的後脑袋安抚他,陈苼的鼻尖触到唐林头发,闻到洗发水遗留下的淡淡香味,他们任冰冷的雨水顺着两人的脊背往下淌,在泥泞里洇开深色的痕。
唐林起初还像困在网中的小兽般挣扎,骨节分明的手指攥着陈苼的衣襟,他把湿透的脑袋埋进眼前人的肩窝,哭声混着雨声闯入陈苼的耳朵。
两具被冷雨浇透的身体紧紧相依,隔着浸满水的衣衫,能清晰感受到彼此心脏的跳动,冰冷的身体因拥抱逐渐回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