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制度未立丶信任未成,反倒先毁了旧日人情之网,却未能立起一张新的保护伞。
她还道自己没有前辈,原来太後早以先她一步失败过了。
……谷星心中无语又惆怅,恨不得马上回去摇醒林絮竹,好好再“折磨”他一番。
她望着屋顶上的乌鸦,眉间越发凝重,忽地想起一事,凉飕飕地开口算起旧账,“你有这能力,定能知道云羌在哪,可你竟让我在封丘瞎找?”
这话一出,大小眼脑门冒汗,他嘴角一僵,扯出个干巴巴的笑,“时间不早了,看您在这吃好喝好,我也算能回去向诸位报个平安。”
谷星鼻间哼了一声,“你什麽时候和衆人关系这般亲近了?”
之前在新宅门前,他还摆手说害羞,不愿进门见人。现在看来,怕不是心虚,不敢见云羌。
“我人缘本来就好。”大小眼笑嘻嘻地答道。
眼见他转身欲走,谷星却突然伸手扯住他衣摆,他身子一顿,回头看去,只见她眉头微蹙,眼中藏着些凝重。
“我还有一事,需你帮我一把。”
……
第二日清晨,天尚未明,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细雨,谷星便被人唤醒了。
她迷迷糊糊睁开双眼,只见是四姐立在床前,神色匆匆。她正欲开口询问,却听四姐先开了口:“古兴,醒一醒,村中出了人命。”
“啊?”谷星愣了半晌,才勉强理清了神思。
她昨天还被希文冷言讥讽,说她在宗族中一无所用,未料今早这差事便找上门来。
她与四姐匆匆披衣出门,一路奔行至祠堂隔壁的破屋,远远便见一片黑压压的人影围在一处,雨落湿泥,脚下泥泞不堪,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清的腥臭。
刚一接近,便见希文迎面而来,脸色阴沉,言辞尖锐:“你怎日上三竿才起?也不看看时节,宗族中哪有你这般游手好闲之人。”
谷星咬牙,她怎麽感觉她去了哪,都有一个不分青红皂白,爱胡说八道的人在。
她眼睛一眯,带着几分不悦呛道,“你最好唤我一声古仵作,不然我可不保准愿不愿为你验这尸。”
话音未落,她已掀帘而入,只见屋中地上平放着一具小小的尸身,大半已被白布覆上,只露出一只枯瘦的手来,青白如纸,瘦骨嶙峋,一眼便知是幼童。
谷星心头一紧,脚步微滞。
就在这时,人群的中心里传来族长的声音,苍老中带着几分疲惫与敷衍:“宝翠妞是溺水身亡,无甚蹊跷……且擡出去吧,寻个地头,好让宝翠妞入土为安。”
十馀平大的小屋中,挤了数十口人,空气混浊,窗上纸糊早已破败,屋外乌云密布,屋内亦愁云惨淡,一群孩童挤满窗棂,个个垂头丧气,目光里尽是茫然与伤感。
更有几名妇人低声啜泣,气氛哀伤沉重。
希文立在一旁,咬紧牙关,拳头绷得发白,却终究未出声。
衆人皆沉默之际,忽有一道突兀之音破空而出,
“这怎会是意外溺水?此事分明是有人陷害!”
那声虽不大,却如石落深潭,激得满屋人齐齐望来。
族长眉头紧蹙,一眼看去,竟是昨日才入村的新人古兴。他脸色瞬间沉了半分,心中不悦难掩。
“新进之人,竟不知分寸!”他声音一沉,转而看向希文,“你怎将这等口无遮拦的女子放入重地?你家教规矩,可是教了个空?”
希文脸色一变,他虽确实心觉蹊跷,想让古兴暗地检查一番,却没曾想这人此刻又如此“愚笨”,竟不顾一切,直言事实。
他忙上前想将谷星拽走,声音压得极低,语气却急促:“你在发什麽疯?别闹了。”
他几次伸手拉她,谷星却纹丝不动,脚跟像钉在地面。
她冷冷地回瞪了希文一眼,旋即擡头,扫视满屋衆人,最後定定落在那族长身上,字字沉冷,
“溺水之人临死必有挣扎,其手必握泥土丶水草丶砂砾。可你们自己看。”
她一指那具白布下露出的纤细小手,语声陡扬,“这手指干净得过分,十指之间,分毫未染!”
“这分明是死後才被弃入水中!”
此言一出,如雷贯耳。衆人面色皆变,族长面色更是黑如墨。谷星却趁着衆人一时失语,猛地掀开那覆在尸体上的白布。
白布翻飞,露出那瘦小尸体。
那是个不过十岁的小女孩。
这女孩昨日尚在林絮竹课下,悄悄地偷望她,眼里亮晶晶的,藏满了好奇,可如今……双眼紧闭,脸色灰白泛青,唇角发紫,脖颈以下尸斑斑驳,胸口再无起伏。
谷星看着,感觉悲伤一个劲地塞满了胸腔,竟让她呼吸不畅。
屋中一静,死气沉沉,忽听一声啼哭响起,不知是哪位孩童先忍不住,紧接着,哭声一浪接一浪,响彻檐下。
“够了!”
族长猛地一掌拍在木几上,老桌子被他一拍,摇晃了几下,竟发出一声“咯吱”的碎裂声,衆孩童顿时抿着嘴,收了哭声。
他怒不可遏:“你这伶牙俐齿的刁妇!我念林先生之情,容你暂居我村,不料你反口喷人,搅乱人心!”
“宝翠妞聪慧乖巧,村中皆视若掌上明珠,谁舍得加害她性命?你空口无凭,又掀尸身示衆,是何居心!”
“你这外乡女子,擅入我宗,莫不是图谋不轨,欲乱我民心丶毁我族本?”
他言如利刃,挑起衆人疑心,原本伤痛的目光霎时转向谷星,隐隐多了几分防备与敌意。
谷星眉头微蹙,心觉这村长若不是蠢,那必定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