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晚了
◎要成为我座下信徒不成?◎
谷星环顾四周,却不见林絮竹身影。
她再望向神色异样的希文,心中微动。
此事他恐早察觉异常,只是借她之口点破,一来不落得干涉之名,二来若真有变,尚可自保。
真是好响的算盘,竟打到她姑奶奶头上了。
她收敛神思,沉声开口:“此番验尸,需两人佐我,一来扶持尸身,二来笔录细节。尸体气味难闻,难免染秽,若诸位不嫌,可自请为帮手。”
人群顿时寂静如水。
良久,竟有两人缓步出列,一为四姐,一为昨日公厨灭火的大娘。
谷星点头,浅浅交谈间,才得知大娘竟是宝翠妞的干娘。谷星微微皱眉,见她如此坚持,也不再多说什麽,向二人简要吩咐各自的任务,又托希文安抚衆人,将闲杂人等疏散,只留族长一人端坐角落。
屋内光线昏沉,雨丝自昨夜卯时起便滴答未歇,外头雾气迷蒙,天光似被捂住了眼。
三人点了一盏又一盏的油灯,围在尸体旁边,这才聚得一小片明亮。
照亮了那女童,也照亮了她身边的三人。
谷星以一根细竹竿撑起素白布帘,将验尸台上的景象与其馀外人隔断,族长与希文在角落间,只看得三人忙碌的影子。
黄纸焚尽,化为缕缕青烟飘散半空,与那猪油制成的便宜油灯散发的刺鼻味道化作一体,半日不散。
谷星擡头,与四姐和厨娘交换了眼神,轻声道:
“我们开始吧。”
她深吸一口气,记起之前在长云寺随那老仵作所学的“望丶闻丶问丶切”四法。虽此时无铜镜丶探针等物,也只能尽己之能,一一细查。
死者宝翠,年龄约十岁,肤白唇紫,四肢僵硬,胸腹塌陷,尸斑沉于背侧,推算时间,应死于今日丑时左右。
其身穿浅红裙裳,发散无髻,鞋履遗一,体表未见刀伤淤痕。谷星细细翻看其袖口与下摆,未见挣扎撕扯之迹,却在腰侧暗袋处,摸得一硬物。
她一愣,从中掏出。竟是一镂刻吉纹的银环,孩童手腕粗细,样式新巧。
她将其向厨娘与四姐展示,二人面面相觑,皆露出讶异神情。
谷星见状便明了,将银环置于布上,转而查看双手。指甲整齐,剪痕犹新,甲缝中无半点水草沙泥之迹,掌心皮肤发白,无典型水泡脱落之象。
她又小心扳开唇齿,舌根发紫,咽喉处无水渍积痕,反倒在颈後两侧皮下。
见一圈隐约紫痕,触之略硬,呈绳索状勒压之形。
她面色沉静,语气平稳,逐一将可公示的验尸所见念出,四姐执毛笔飞快记下。但谷星独独未言勒痕一事,只与两人交换一个眼神。
四姐与厨娘听她冷静陈述至此,早已面色发白,指尖发凉。谷星未明之意,他两皆已清楚,但一时之间却无法接受,那厨娘更是收了刺激,鼻子一酸,双眼泛红,嘴唇紧紧抿着,死死忍着不泻出分毫声响。
而白布之外的人,对此分毫未察。
“你这字写得不对。”谷星淡淡扫了一眼四姐笔下书文,顺手接过毛笔,在那残页角落添了几笔,轻描淡写写下四字:【子时公厨】
她行笔极快,笔锋如水,待旁人看清,便随手一顿,故作不满,“这墨,怎滴滴如漆?写不得字。”
旋即将整段笔迹以浓墨遮掩,含笑掩饰,“罢了罢了,重写便是。四姐,可否帮我再取一张来。”
白布外的二人皆未察觉,只道她是随口抱怨。
可那【子时公厨】四字,却传至白布内的其馀二人眼中。
她收拾了器具之後,将那银环重新放回宝翠妞的口袋中。
谷星此刻心底已有九分推测,却仍欠那关键的证据。她点了点头,与二人一起将尸身复原,又将白布收拢。
随後谷星脱去那裹在手上的布巾,往外走去。
一擡头,便与守在旁边站了许久的希文打了正着。
“如何?”他低声问,双眼紧紧钉在她脸上,眸底焦灼如焚。
谷星望他一眼,这人脸色初看如常,然而额角竟见了汗,衣襟微湿。
“……尸无异状,或真如族长所言,是溺水身亡。”
希文身子微震,神情怔住,眼中神光一寸寸黯下,他咬紧牙关,盯着谷星,却不知道她在打什麽主意。
族长见状,顿时如释重负,冷笑连连,一掌砸在椅肘,拈须而笑:“如何如何?我早说宝翠妞是意外溺水,偏你不信,硬是要弄出一番风波来,惹得村里人心惶惶!”
“我看你这妇人,分明是疯魔入脑,妖言惑衆,希文,来人,将她押入禁闭所,严加看管!”
这帽子一个接一个的扣下来,话如雷霆,门外之人闻言皆骇然,纷纷想探头进去看上一眼,却被挡得严实。
谷星却不动如山,神色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