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这土匪团本身。
按先前流民情报网的汇总,谷星原以为这帮人不过五十来口;可如今亲眼一数,人数竟已达一百一十三人。
百来张嘴,每日粮食丶衣料耗用,背後压力必然不小。
且细看这帮人,全是男丁,清一色的二十到四十岁之间,唯独于蛮一个女子,眼下不过十五。
照这趋势,怕是再撑不过十年,这地方便要自己消耗殆尽,彻底消散于世。
谷星深吸了一口气,手下意识往旁边一掏,掏了个空,这才想起自己的小册子还在手提袋里。
自己现在半死不活的状态耽搁着,京城那边大小眼丶李豹子一干人也不知是否顺利。
毕竟,她想来拜访土匪团一事,并非临时决议。
——她想要一个基地。
一个能容纳上千人的地盘。
眼下京城的流民团,人数已在两万上下浮动。
每日京城流窜的鸡毛蒜皮丶暗潮风波,大小杂务丶官场人事,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小报的两万人看似庞大,实则早陷入了一个进退维谷的尴尬僵局。
人不能当一辈子流民。
自平民堕入流民,往往只需一场天灾丶一次官司丶一纸赋税催缴。可要自流民重归平民,却难若登天。
长年流浪消磨了人的身份认同与生存信念,动摇了自我谋生的能力。但更困人的,是那背後森严不动的社会构造与制度。
即便是现代,许多人依然习惯将贫穷归咎于个体,视之为懒惰丶愚钝丶短视。
旁人张口便骂你不努力丶不自律,骂你为何目光短浅丶跟风决策,才导致今日落魄。
可人从出生那一刻起,便立在了不平等的地基上。家世丶门第丶关系丶籍贯……
每一样,都是命。
社会资源原本便非均匀分配。
于是穷人生穷人,富人养富人,贫困代代相袭,阶级愈发凝固。
朝廷中虽有几股势力叫嚷救贫恤民,终究也难有寸进。
因为穷。
正如前些日子的小报一般,穷得响叮当。
社会救助与国家财政从不脱鈎。景气之时,或有人有馀力谈施救;萧条之际,便人人自顾不暇。
若不是小报一路从贪官那发横财,又怎容她天马行空的决策,又怎会得来今日善名?
而朝廷自是不能行此偏门。有限的岁入,决定了救助的取舍与倾向。
资源不足之下,朝廷只能扶危帮困于最薄弱之际,馀下便转而借力民间,网罗所谓的“有志之士”,试图在制度外侧布下缓冲。
小报便是这麽一个NPO丶NGO的定位,但对于朝廷而言,既要你发挥作用,又不能让你太有用。
小报一再强调的“员工福利”亦是同理。
可若要再往前走,若真要着手于住房丶医疗丶技能培训,乃至户籍编入,便已非如今小报那般倚仗制度罅隙取巧能承载。
但这“内测”的保障,也不过是游走边缘的权宜之计,终究只能惠及极少数人。
若真要广施普济,便不得不直面权力与制度本身的界限。
古今皆然。
在这世上,若无户籍可立名丶无宗族可庇护丶无人脉可攀援丶无制度可托底,纵使今日有人借你几两银两丶授你些许技艺,明日失足,便仍旧跌回贫困之谷,周而复始,恰如油锅翻滚中的黄鱼,浮沉不定。
救人于根本,唯有动制度之根本。
小报,就不得不转型。
【作者有话说】
作者: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发现,江小美是结巴……[爆哭][粉心]小美不仅怕鬼,还是大社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