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兀还以为她终于开始反思了。
结果就见谷星自己从他身边穿过去,径直走到书桌前抽出一支笔,“唰唰唰”龙飞凤舞地写起来。
“你倒是提醒我了。”她低头念着,“多元文化的包容也很重要。”
江兀:“……”
“晋国商业如此繁荣,海外贸易频繁,港口一定聚集着大量外国商人。”
“短期逗留和常驻人口都得纳入制度管理。江兀,你知道现在有多少外国人吗?”
江兀终于被她打败,气笑了:“我怎麽会知道?”
他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顺手点了一盏灯,靠着椅子,盯着她那张认真过头的脸。
“你这……是走火入魔了吧?”
他说完,随手抽了张谷星带来的纸,只瞥了一眼,便沉默下来。
良久,他才轻轻将纸放下。
擡头正好撞上谷星笑眯眯的眼,“怎麽样?你可还有要补充的?”
江兀叹了口气,终于将方才被轻薄一事抛至脑後,提笔蘸墨,帮她在几处细节上做了修改。
“你的这一套学问……”他轻声道,“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
“英雄不问出处。”谷星将手中整沓纸往他那边一推,“我如今只能拜托你一个人了。”
纸上墨色未干,江兀的字一笔一划,潇洒却不失克制。他写得不疾不徐,听着这话,手却微微一顿。
等心中某根弦被火星点燃,他说出的话竟比平常温柔几分,语气慢得像是二十年後的他:
“你这话说得不对。世人总道天才孤独,其实她只是缺少能真正理解她思想的人。可她从不缺愿意为她付出的人。”
“你若真将这些想法公之于衆,或许会引来士大夫权贵的反扑,百姓也未必理解你,不明所以地将你斥为‘反祖宗礼教’之徒。”
“可那并不代表,世间就没有愿意追随你的人。”
“你不去试,便断言只有我一人,未免太看轻这世道了。”
谷星眨了眨眼,心下却叹了一口气。
现在可是二十年前。
云羌她爹可能还没碰到她娘,李豹子估计还在做他的富贵少爷,大小眼还在庙里装疯吃斋……她能依靠谁?
“我有苦难言。”她低声道。
江兀抿了抿嘴,看不透她的闪躲,却也意识到她不会把真话轻易说出口。
“你说你时间不多……莫非,真打算把这一堆烂摊子丢给我收尾,自己拍拍屁股,逍遥去了?”
话音刚落,门外响起敲门声,是方才守夜的太监传话:
“江医师,太医院来人询问您此刻是否方便。”
“听闻东苑道上有一宫女暴毙,然大雪封路,太医院三名值守医师皆已分别调往後宫各处施救,一时无法脱身。”
“故前来请您前去支援,勘验尸体。”
谷星闻言一愣,随即朝江兀点点头。
可苦了江兀,刚洗完澡身上还热着,转头就碰上这种事,只得深吸一口气道:“知道了,我这就出去。”
“我来你这的路上,就见一宫女倒在雪中,唇色发青丶皮肤泛紫,我猜是冻死的。”
谷星收拾起桌上的纸张,叹了口气。
看来今夜是没法与江兀通宵斗法了。
“你不跟去?”江兀整理衣袍,擡眉看她,“我还以为你对这类事最感兴趣。”
谷星打了个哈欠,走去窗边推开一条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