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秀轻轻摇头,“没有,只是大夫人喜欢读书,每逢闲暇,便教我识字。”
“她问我想看什麽。我挑了这些,但又多半看不到,时常去打扰她,可苦了她了。”
说到这里,阿秀似忆起什麽美好往事,嘴角浮上一抹藏不住的幸福,眉眼温软。
卫桉静静看着她,忽地开口,“谷星托我设一处义学,你来吗?”
阿秀怔在原地,嘴唇微张,可她很快就反应过来,“我能叫多几个人吗?”
“我有许多姐妹,她们也都想读书……”
……
待邺锦明从屋中出来,谷星才慢步踏入,衣摆拂过门槛,悄无声息。她从系统口中已然知晓前因後果,目光一转,便落在榻上浅娘羸弱的身形上。伤疮遍体,水银灼痕斑斑如旧,病入膏肓。
她悄悄凑近小桃,压低嗓音问道,“怎麽样?”
小桃只轻轻摇头,神情愈发凝重,“若是早些发现,我或还能一试。如今已是晚期,就算师父亲临,只怕也是束手无策。”
“你师父呢?”谷星追问。
小桃叹息一声,“去了江南,不知何时才能归来。”
谷星神情渐渐淡下来,心头一阵遗憾。难得阿秀如此拼命,将浅娘送来,可惜古代医道有限,哪怕小桃已是这一代翘楚,终究还是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她若醒了,记得叫我,我还有些话要问。”谷星嘱咐一句,便转身出门。
说罢推门而出,刚转过回廊,便见阿秀安静坐在廊下石阶上,她已穿上了原来的那双鞋,正正好好的将她的脚套进去。
谷星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察觉阿秀脸上依旧是一派平静,眉眼低垂,神情温和。
那平静与前日听闻丈夫凶手线索时一模一样,像是一湖风不起浪的春水,任凭外物如何扰动,终究归于无波。
谷星不知道这份平静源自什麽,阿秀似乎也有属于自己的烦恼和秘密。
“要是阿牛哥的线索就此断了,也还会有别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
阿秀闻言,只是轻轻摇头。
她的目光落在脚尖前的青石板上,神色柔和中带着点点茫然,“没事的,谷星。真的没事的。”
谷星微微叹息,在她身边坐定,却觉心口像被什麽堵住一般,腰也直不起来。
匹大牛的死就像一条暗线,将她走过的每一步都串联起来。
她回头一想,才发现自己竟已走了如此之远,而这一切的起点,竟是源于一位流民的无声惨死。
沉默片刻,谷星忽然问:“阿秀,你的愿望是什麽?”
她以为阿秀会说要替匹大牛报仇,或者要追寻真相。
却见阿秀低头想了想,只淡淡地道:“吃饱,避寒,活下去。”
谷星回头静静望向阿秀,心头忽然一跳。
她恍然发觉,自己竟从未真正看透过阿秀。以往所有自以为的理解,或许都只触及了她外表下的一角。
她似乎想到了什麽,从怀里又掏出那一大片的宣纸,也不嫌脏,就那麽就着石板,在台阶上写写画画。
阿秀被她这一举动看得呆住,半晌才回神,小声问道:“你……在写什麽?”
谷星脸红彤彤的,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羞愧得话都说不出,只是低头闷写。
她越写越多,阿秀将纸握在手里,在那龙飞凤舞,七扭八歪地字间里看到了能让世人为之震惊的东西。
待最後一笔落下,谷星才开口,
“我突然发现,决策者未必真正了解前线的苦难,许多政策即便立意良善,落地时却常常南辕北辙。白白耗费了银钱与人力,终究未能纾解贫苦之人的疾苦,甚至反倒惹来更多愁怨。”
“正因如此,如何把上层与民间真实需求联结起来,便成了最关键的一环。社工(流民)丶NPO(小报)丶协调员(阿秀)丶媒体(《大事件》),都在这个过程中扮演着不可或缺的桥梁角色。”
“所需的,不只是自上而下的恩赐,而是多方向的倾听丶对话与互动。”
“晋国最大的病根,便是数千年来习惯了自上而下的目光,把救贫救民当成恩典赐予,而非倾听与共生。”
阿秀哑然,眉头渐渐蹙紧,指尖捏着那几页纸,字字句句仿佛灼烧着她的掌心。这般言论,和她所读的那四本书论点相驳,她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开口提醒。
“谷星,掌权之人,断不会容这些言论行于世间……”她声音轻微,仿佛怕被夜风带入旁人耳里,“你要在这片土地推行这些,几乎寸步难行。”
她心中清楚,自从《大事件》问世,流民的形象渐渐好转,街巷中欺压流民的事已然减少,流民自身也在渐渐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