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们为何要杀一个流民?”
长云寺一案後,她暗中收买了老仵作,将京城所有无主尸一一验过,翻遍伤痕丶骨节,只为找出杀害匹大牛的幕後真凶。
可每一具尸体的死因都不同,没有任何一具,与匹大牛相似。
匹大牛身上的伤,刀刀朝要害而去,干净利落。
不像是临时起意,更像是带着情绪的泄愤。
“世家子弟杀个流民,本就无须理由。”浅娘冷笑一声,“在这世道下,哪怕是街边的稚童,只要得了杀人的‘正义’名头,也能毫无阻拦地杀掉一个比他高大的流民。”
“但乌凝平……却曾无意间说漏了一句话。”她眼神暗了几分,声音也低了下去。
“什麽话?”谷星屏息问道。
“他说,他们背後,还有一个人。”
“一个人?”
“一个更大的人物。”浅娘点头,神情微微发僵,“听说那人至今夜夜惊梦,夜不能寐。”
“为何?”
“因为二十年前,有人想杀她。”浅娘声音发颤,“可那杀手至今未现身,也不知会在何时再度动手。”
谷星手心发冷,扶住床榻边缘,压下翻涌的情绪,深吸一口气,才稳住身子擡头,目光沉如深井。
“你继续说。”
浅娘神情犹豫,却还是接着说道:“更多的我也不清楚……只是乌凝平那几句话,让我想起一件事。”
她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
“不知从什麽时候开始,京城里突然冒出一股‘清洗流民’的风潮。”
“也是那时候起,流民的风评一落千丈。许多恶毒的言语开始四处流传……”
“残杀流民,是为国分忧;”
“要是没有无用之人,有用的人就能活得更好;”
“他们是这麽说的。”
她的语气冷淡,却字字沉重。
“後来有一天,那三人喝完花酒,离开花楼,在京城边缘一座桥上遭了埋伏。听说,是被一流民推下了河。”
“他们爬上岸时,其中一人回头,看见了那位流民的脸。”
“或许,便是那位……雨夜里死去的流民。”
说到这,浅娘微微偏头看向谷星,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低声叹息:“还请节哀……人死不能复生。”
谷星没哭。
可她脸色惨白,像是被抽去了血色与神魂,眼睫低垂,影子落在脸上,越发显得无精打采。
她缓缓闭上眼,双拳死死攥紧,指甲嵌入掌心,渗出细小血痕,却像是全然感觉不到痛。
“阿秀呢?”她声音干涩,“那个带你来的姑娘,她知道这些吗?”
“你来之前,她就先来找过我了。”浅娘轻声道,“我把知道的都告诉她了……她听完就走了。”
话音未落,只听“砰——”一声巨响,谷星已猛地撞开房门冲了出去。
她直奔昨夜阿秀歇息的房间,可屋中空荡荡的。
她沿着走廊打听,一路问过去,都说不见阿秀在院中。
谷星心脏像是被人攥住似的,阵阵抽痛。
她为什麽没早点认出那三人?为什麽在那晚的月光下,她没有看清楚他们的脸?
若是当初匹大牛不救她就好了。
情绪像漏勺,懊悔一滴一滴地流下,筛剩下的,只有无法言说的痛苦。
她脑子里一片混乱,一路跌跌撞撞地往前冲。
还没跑出几步,便被一只手狠狠扯住了手腕。
“你去哪里?”
江兀皱眉打量谷星,不过是一会不见,这人怎就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
“我去哪?”谷星双手颤抖,连声音都不稳了。
“我去道歉。”
“江兀,对不起。”
“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
“是我任性妄为,是我一次次地利用你的信任,一遍遍地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