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轻脚步坐在床边,没说话,拿干帕子擦净乔落脸上密集的细汗。
一直等她呼吸逐渐正常,情绪沉下来,陈川缓缓地开口:“做噩梦了?”
乔落点头,神色有些木,还未彻底从梦中脱离,脑海浑浑噩噩。
“今天的事?”陈川问。
乔落再点点头。
“乔落,”陈川垂下眼睫,小音量说,“你今天特厉害,特酷。”
眼微微泛酸,乔落嗯了声。
陈川说,“我在这守着你,别怕,睡吧。”
惺忪微哑的声落在耳廓,乔落睁开些眼睛,隔着小夜灯微弱的光望他,慢慢垂下眼皮,迷愣间,额头被人轻轻按了按,似安抚似心疼。
等她真的睡着了,陈川下颌线绷紧,黑眸里翻滚着燥意,他就应该打飞那狗东西。
好在後半宿乔落没再做噩梦,他一直望着她直到马上到起床时间才悄然起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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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城下第一场大雪时,是在二零零七年的一月一,正好是周一,很可惜没再周末跨年那天下。副食店里有闹耍过一会,不过没多久。宋书梅如今彻底下不来床,人愈发憔悴,像极了寒冷无比的冬天。
乔落一早醒来,瞧见外面黑暗下漫天的雪白,微微愣了下,手搭在窗上。
冰冰凉凉的温度往皮肤下钻。
北方的冬真漂亮。
这是南方没有的美丽。
雪落无声,她不禁开点窗,用手接雪,指尖很快被冻得通红,雪早已融化。
“路上看,一会迟到了。”
陈川靠在乔落卧室的门框上,单手插兜,懒散散地打了个哈欠。
乔落收了手,睨一眼他关上窗。
面包车轮子滚轧在雪地上,发出沙沙响,赵明让也在今天回归学校,坐在车上跟椅子上有钉子一样扭来扭去。
“我还以为我要过完年才能上学呢。”
徐美好看眼车内,何必言今天还是没来,甚至比他们都早的上学去了。
不能再拖了,要尽快聊清楚。
她稳住心神说:“宋姨说不行,跟我说让你私下找老何赶紧补补课,别拖太久。”
赵明让比了个OK的手势。
陈川扫他一眼,侧过头看见乔落始终都直勾勾地望着窗外。
这麽好看麽?
他扯了扯唇,听见赵明让还在那叭叭,“我为啥子有点想哭啊?”
吸了吸鼻子,他继续说:“但一想到老宋那张黑脸就好像不想哭了。”
陈川忍不住笑了声,“差不多得了,天天跟个大傻缺一样。”
赵明让摆着书包哼哼唧唧,“你懂什麽,我这叫近乡情怯,也不知道老何去那麽早做什麽,哎。”
乔落移开了视线,算算时间,好像那天订票後,何必言就减少跟他们一块。
不知道怎麽了。
陈川没表现出什麽,那应该没什麽事。
等他们到学校门口,陈川去後面搬轮椅,徐美好跟过去,她低声说:“小川,你不用担心家里,我一个人顾得住,更不要再提休学这件事。”
风吹到手指骨节处,陈川垂下头没看她,“姐,我妈现在……”
“小川,”徐美好打断他,摇摇头让他别再说,“快点吧,一会迟到了。”
陈川没再说什麽,整个人有种凝固无力的冷冽,乔落进班後瞥他眼,没有问怎麽了,答案都知道。
这一场大雪断断续续下了四五天,洛城一高在周五这天莫名其妙打起了雪仗,分不清都是哪班的学生,反正全在雪里摔成一团,这是乔落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她虽然没参与,但却忍不住雀跃,放松不少绷紧的表情。
郑照李抒意喊他们出去,陈川不去,他跟惧冷似的趴在桌子上睡得昏天地暗,赵明让拿着个雪球蹑手蹑脚,偷偷摸摸地溜进来,在乔落诧异的目光里直接塞到陈川的衣领中。
“我操!”陈川打一激灵,胸膛猛往前挺,伸手去捞雪球,掂扯着衣摆抖,“赵明让,你大爷!”
他站起来,三两步抓住赵明让的肩膀把他惯到大雪堆上。
当然,何必言帮了大忙,他给予出一只脚的支持,赵明让趴在雪上大骂他“你个叛徒!”。
乔落隔着雾蒙蒙的窗看他们,嘴角的梨涡极浅地出现了一瞬。
陈川转过身,透着人影寒窗和她对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