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山的石窟阴冷漆黑,堆几叠画卷。偶尔天光正盛,从石洞细缝中施舍几分,窟内书法壁画才隐约散出金光。
石床冰冷逼仄,散一些绫罗绸缎,色调并不鲜艳,朴素如水。
石窟内一片浅塘。
塘水纯净,净而无鱼。
大抵是因为那日三清道人确实重创陆离辛,罗艽身上蛊毒清爽不少,虽仍昏沉不已,但灵力血脉并无倒流迹象。
却也使不出来。
每每蛊虫缠身,她将自己浸去水中,方缓解一二。
泉水冰凉,如临冰窖,冷得透骨。
寒气从她发里丶七窍丶身躯之中浸透,罗艽觉着自己整个人都要凝结成一块冰。
可此刻,却是她整日中难得的清醒时分。
出了浅塘,脑内思绪潮涌,混乱无常,才更是折磨。
浸在冷水中时,罗艽曾想,就算到时出了石窟,或许……
也与从前大相径庭了。
道行,名声。
回望自己两手空空,罗艽竟窃然想过,倘若永远不出这石窟,那该多好。
可笑得很。
但事实便是,她不想再见任何人。
不想,也不敢。
*
山中无甲子,窟内无昼夜。
那日昏睡,罗艽又是被四肢一阵酥麻意恼醒。
胀痛比往常更激烈,顺着血液淌进身躯的每一处,像是要将她五脏六腑都绞乱。
罗艽昏着脑子,深一脚浅一脚蹒跚,恰要迈进水中时,闻见一抹清荷淡淡香。
此刻非夏日,塘中亦无荷。
是……谁?
就在罗艽迟缓回身时,一人凭空出现,将她冲撞满怀——
怀抱中,是难得的温暖。
这份温暖却在下一瞬消失殆尽。罗艽与来人一同落入池中,被池水寒意尽数裹挟。
怀里的人惊叫一声,声音无比熟悉。
“……叶青洲。”
罗艽木讷擡眼,望向她,眼底仍然不带光采。
“你怎麽来了。”
罗艽许久不与人说话了,此刻出声,嗓音嘶哑至极。
她仍然昏沉不已,浑身似有万虫啃噬。却晓得要用冷漠极力掩盖慌乱。
相比之下,叶青洲实在大大方方。
她从浅塘中站起,紧紧抱着罗艽,笑容如同晨曦,要让这阴冷石壁亦生辉。
“师姐,我想你了。我又觉得,你或许需要我,于是我来了。”
罗艽看着她。看着一滴晶莹的水珠从叶青洲额前碎发淌下,划过脸颊,划过颈间。
落进湿透的衣襟。
叶青洲的笑容太纯粹了。
就好像,什麽都没发生过。
或许……只有你会这样对我了。罗艽在心里想。
可明面上,罗艽却仍然冷着脸,只淡然道,“你难不成不知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