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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从城西荒院带回的木箱被安置在顾府书房，暮色降临时分，庄茉柔提着食盒走进院门，远远就看见书房的窗纸上映着顾卿云的身影，他正伏案翻看着什麽，指尖偶尔在纸上轻叩。

“还在忙？”她推开书房门，带着一身寒气笑道，“玉儿做了些杏仁酥，想着你许是还没吃晚膳。”

顾卿云擡头时，眼底的倦意被暖意驱散大半。他放下手中的账本起身相迎，接过食盒的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刚想让人去相府问你是否用过晚膳，倒是巧了。”

食盒打开的瞬间，甜香漫了满室。庄茉柔将一碟碟点心摆开，目光扫过案上摊开的信纸：“那些信件有眉目了？”

“嗯，”顾卿云拿起一张泛黄的信纸，指尖点在某行字上，“这里提到的‘海棠宴’，与张御史书房那幅海棠图落款日期吻合。”他侧过身让她看得更清楚，衣袖不经意间擦过她的鬓角，两人都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庄茉柔的指尖落在“海棠宴”三字上，忽然想起宫宴那晚的海棠树：“会不会是当年那些人私下聚会的暗号？”

“我也这麽猜。”顾卿云取过纸笔，很快画出一幅简略的关系图，“你看，张丶李丶林三家都在信里提过要‘赴宴’，而负责筹备的，是个叫‘老棠’的人。”

烛火在两人之间跳动，将彼此的影子投在墙上，交叠成一片温暖的昏黄。庄茉柔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忽然发现他握笔的指节比寻常男子更修长些，方才在荒院牵过她的那只手，此刻正稳稳地悬在纸上。

“在想什麽？”顾卿云忽然转头，正好撞进她来不及收回的目光里。

庄茉柔脸颊发烫，慌忙指着关系图：“我在想，这个‘老棠’会不会就是秘密组织的头目？”

他低笑一声，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纵容：“或许吧。不过眼下更要紧的是，明日得去查查‘海棠宴’的具体地点。”他忽然起身点亮另一盏灯，书房瞬间亮堂了许多，“夜深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让玉儿在门外等着……”话未说完，就见他已取过她的披风，伸手要为她披上。

缎面披风的边缘扫过她的颈窝，带着他袖口淡淡的墨香。顾卿云的手指不经意间触到她的後颈，像有电流窜过，两人同时停住动作。他的呼吸落在她耳後，温温热热的，让她想起乐坊那夜的琴声。

“外面风大。”他很快收回手，声音比平时低了些，“还是我送你。”

马车行在寂静的街道上，车帘缝隙里漏进点点月光。庄茉柔望着顾卿云映在车窗上的侧脸，忽然轻声道：“今日在荒院，谢谢你。”

他转头看她，眼底盛着月光：“我说过，有我在。”

这句承诺像颗石子，在她心湖漾开圈圈涟漪。她忽然想起玉儿说过的话，说顾大人看她的眼神不同寻常，那时只当是玩笑，此刻却觉得心口像是被什麽东西填满了，暖得发胀。

“你看这月亮，”她掀开些车帘让月光照进来，“倒比宫宴那晚更亮些。”

“因为今夜没有云。”顾卿云的目光落在她被月光照亮的睫毛上，忽然从袖中取出个小巧的锦囊，“这个给你。”

锦囊上绣着半朵海棠。庄茉柔打开一看，里面装着枚风干的海棠花瓣，正是她上次在荒院海棠树下捡过的那种。

“我见你喜欢捡这个。”他有些不自然地解释，“想着或许能让你安心些。”

她捏着那枚花瓣，忽然想起他在废弃宅院牵起她的动作，想起他在黑衣人靠近时将她护在身後的姿态，眼眶忽然有些发热。

马车在相府门前停下，庄茉柔将锦囊贴身收好，轻声道：“明日卯时，我来大理寺找你。”

“好。”他看着她走进相府大门，直到那抹月白色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才吩咐车夫掉头。

回到顾府书房，顾卿云看着案上未完成的关系图，指尖轻轻敲着桌面。方才在马车上，他差点就说出“老棠”的线索或许与顾家有关，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拿起那支她碰掉过的毛笔，笔杆上似乎还留着她指尖的温度。有些秘密，他不知道该如何对她说，只能暂时藏在心底，像藏起那半朵未绣完的海棠。

而相府的窗前，庄茉柔正对着那枚海棠花瓣出神。玉儿走进来，见她嘴角噙着笑，打趣道：“小姐今日捡的不是枯叶，是春色呢。”

她嗔怪地瞪了玉儿一眼，却把锦囊攥得更紧了。烛火在花瓣上投下细碎的影子，像极了乐坊那夜暖黄的灯笼光。

或许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此刻她忽然不怕了。因为她知道，有个人会与她并肩前行，在每一个需要彼此的时刻，准时出现在身边。

夜色渐深，京城的风似乎也温柔了些，悄悄托着那些尚未说出口的心意，在月光里慢慢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