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两句匆忙的话,沈绛将通话掐断。
只是没过几分钟,口袋里的电话铃声再次响起,彼时她手里正捏着房卡,准备刷门。以为陆今遥还有什么事情没说完,沈绛看也没看,打开房门往里走的同时接起电话:“还有事吗,了了?”
然而这次,电话里传来的是沈闻舒的声音。
“小酱,到酒店了吗?”
“……嗯,刚到。”
“我想起自己有辆车停在律所一直没开,你到时候过去直接找老刘拿钥匙,在广阳的这几天就开那台车吧,不然到处跑,总是打车也不方便。”
沈闻舒言简意赅,对于不久前病房门口发生的不愉快,只字不提。
沈绛便也识趣:“谢谢二姨。”
“一家人,不用说谢那么见外。”
“姥姥情绪怎么样了?”沈绛想起老人先前失控气急的模样,不由多问了一句。
“刚睡下。她看见你爸爸,还是很生气。”
吕善平不知道从打听到老太太病倒的消息,一声招呼不打就上门了。
让人措手不及。
“你知道的,这么多年,她一直觉得是你爸爸把女儿从她身边抢走,最后还……”
剩下的话,沈闻舒没再往下说。
也不好说。
在沈家人眼里,吕善平确实就是罪人。
沈绛的妈妈年纪轻轻就病逝,他这个做丈夫的,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用沈之玉的话说就是放着好好的人生不过,宁愿去陪着男人吃苦落下一身病,弄得年纪轻轻人就没了,这叫活该。
但人都不在了,这些难听的话沈闻舒当然没法说出口。最后也只是安慰了沈绛一句:“好好照顾自己,要遇到什么麻烦,可以尽管打我和你大姨的电话。”
沈绛轻声应“好”。
走进房间,她没有开灯,而是径直走到靠窗边沙发坐下,愣愣发呆。
两边的家庭关系,像一团理不清线。
沈家始终仇视吕善平,而吕善平也一贯将姿态摆得很低,实际上,从未觉得自己有错。
沈绛站在中间,却认为,妈妈的病逝自己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记着吕善平说过的话,她在广阳待了三日,案子结束的当天下午便从这边驱车回到深市,两小时的车程,傍晚刚好到家。
这是一顿看起来温馨的晚餐。
用吕善平的话来说,一家人难得都齐了——
桌上有他的妻子,女儿。
临走的时姚婉将缠着沈绛不放的女儿好不容易哄进屋子里,给他们父女留下单独说话的时间。
晚上九点飞京城的航班,时间足够充裕。
吕善平站在院门口的大树底下,抽了两支烟,才缓缓出声:“这次回广阳,有去墓地看看你妈妈吗?”
沈绛声音很轻地颤了一下,长睫落下小片阴翳:“……没有。”
“那下次回去的时候过去看看,我想她已经不怪你了。”
“嗯。”
“最近有遇到合适的人吗?”
“没有。”仍旧是这两个字。短短几句话,沈绛已经觉得如此压抑,有些喘不过气,她掐住指尖让自己的情绪尽量看起来平静、正常。
和父亲待在一起的每一秒,都让她反复想到当初传来噩耗的那个电话。
当时,吕善平像发了疯一般在电话里对她痛斥,口不择言,骂她恶心,白眼狼,不该把自己那些乌糟事情告诉给妈妈听,不然的话妈妈也不会气得发病。
当初电话里的吕善平与面前这个慈父般的男人,判若两人。
他闻言笑了声,爽朗道:“嗯,没关系,爸爸不逼你,不管你想留在哪、做什么,都可以。你做你喜欢的事情就好。”
“但一定得是对的事情,沈绛。”
“相信你妈妈会在天上看到,也会欣慰的。”
末尾这两句,像是安慰。落入沈绛的耳朵里却那样的刺耳,暗示性极浓。
这一瞬间,她不知怎的,想到的竟然是陆今遥那张清甜的笑脸。
沈绛忍不住走到旁边的花圃弯腰干呕,那双如墨玉般清滢的眼瞳,因为生理反应,此刻染上一圈妖冶的红色,几缕发丝垂落,黏在女人的唇边,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吕善平走上前来关心:“怎么了?”
沈绛却下意识闪开他的手,一边伸手去摸纸巾:“没事的爸爸,可能是来的路上空调开得太低,有些受凉,我胃不是很舒服。”
“你放心,我会记住你说的话。”
吕善平看着自己这个女儿,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还是要好好照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