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东风怯怯钻入水雾,春雨落得极有分寸,盎然草色挑着清雅花香弥漫于行宫各处。
“你带我来行宫做什麽?”商翕被蔺煦牵着步入京郊行宫。
蔺煦神神秘秘回道:“一会你就知道了。”
两人穿过重重殿宇来到偏殿後花园一株梨花树下,梨树花瓣缀满春雨过後的露水,清润透亮。
“记得这吗?”蔺煦背着光笑问她。
商翕仔细看了看四周,又擡头看了看眼前梨花树:“自然记得,往年春祭或秋狩便会来此,有何特别之处吗?”
蔺煦接住一瓣梨花微微出神:“在松上月我那间房内收着一只纸鸢,你有看到吗?”
商翕回忆了一下,印象中貌似的确曾在松上月看到过一只纸鸢,缝缝补补的痕迹,一看就有些年头了。
“看到过。”商翕问:“那纸鸢是你的?”
蔺煦轻轻笑了笑,看向她,说:“不是,那纸鸢是你的。”
“我的?”商翕诧异。
“嗯,”蔺煦眉眼晕开柔色:“十岁那年,我便见过你,就在这座行宫,这株梨花树上。”
听他这麽一说,商翕绞尽脑汁地回想了想,可终是未寻到记忆中的蛛丝马迹。
“我不记得了,”商翕懵然问他:“那时你为何会出现在此?我又在做什麽?”
蔺煦伸手拂开沾在商翕发顶的梨花,动作很轻很柔:“那是我入松上月以来第一次去做杀手任务,那时因心高气傲低估了对方的能力,所以就算最後完成了任务,却也受了一身伤,被人追杀。”
“我也是在那时逃到了这座行宫,此处偏僻且为皇家禁军所管,往常不会有人来此,于我而言是养伤的好去处,直到有一日——”
蔺煦望向梨树:“我正在这株梨树上休息,突然听到有人在树下叫喊,原本我以为是自己的行踪被人察觉,刚打算灭口就瞧见原是一位小姑娘站在树下拿着一只纸鸢撒气。我在树上听了好半天才知晓她生气是因为她的兄长先前答应了她会陪她放纸鸢,但那日她兄长临时有事食言了,所以她就拿着纸鸢赌气跑到无人的偏殿想要等兄长亲自过来寻她,并继续陪她放纸鸢。”
“那一日她抱着纸鸢在梨树下等了许久,直到太阳西沉,早已不知不觉睡着的她等来的只是几名随身宫婢,那小姑娘被宫婢们吵醒,却未寻见兄长的身影,于是她丢开纸鸢便开始哭闹,宫婢们连连哄她时我才知晓这位小姑娘原来就是大楚的六公主。”
想到此,蔺煦情不自禁地笑出声:“那时我就想,这大楚六公主当真任性娇蛮,不仅爱哭还爱发脾气,打搅了我休息不说,还吵得我耳朵疼,我要是有这样一个妹妹,我也不带她玩。”
商翕当即插了一嘴:“谁稀罕。”
蔺煦的话越听越欠揍,商翕都怀疑他是不是想借着这个故事报私仇呢!
蔺煦嘴角挂着笑,俯身抱住她,声音微不可察地沉了些:“後来,在春欣殿再见你时,你已不再是当年那个爱哭爱笑爱发脾气的小姑娘了,在那偌大的皇宫里,你变得谨小慎微,事事小心,无论见了谁脸上都带着笑,不管他人对你说了再难听的话,你也依旧笑意不减,就像个提线木偶般,全然没了当年的生气。”
蔺煦这麽一说,商翕依稀记起了少许往事。若她记得没错,蔺煦说的这个时候,商岑还未被毒害过,那时的她被父皇母妃宠着,娇纵任性极了,脾气一来,任谁都哄不好。
那个时候,确是难得的随性自在。
渐渐地,商翕品出些味儿来:“所以,你当初非要跟我打赌就纯粹是为了气我?”
蔺煦一噎:“……也不全是。”
商翕还想接着质问,蔺煦先一步打断,很识相地说:“我的错我的错,先前太过混蛋,公主若怒意难消,打我骂我都成。”
商翕扬了扬眉梢:“当真?”
蔺煦肯定点头:“当真。”
“那好啊,”商翕擡首示意:“你凑近些。”
蔺煦依话弯下腰,凑近她。
商翕看准时机,挥手便朝他脸颊一侧扇去,一阵劲风砸过脸颊,蔺煦眼都不眨一下,就等着那巴掌扇过来。
然而,商翕的手停在了距他脸颊不过一寸的半空,摆明了只是想故意吓吓他罢了,可蔺煦也不知心里到底在想些什麽,就在商翕要将手收回时,他反倒抓住她的手腕朝他自己脸上拍了过去。
“啪”的一声,毫不留情。
商翕猛然缩手,手心还残留着打过人後的麻意。
“蔺煦你,你你你……”商翕语无伦次地辩道:“这可不是我打的。”
蔺煦扯唇:“明明就是你打的。”
商翕:“你不讲道理。”
蔺煦笑得焉坏:“是啊,我不讲道理,所以你赶紧收了我,这样便能时时管着我了。”
商翕:?
这是什麽毫无逻辑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