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雪後,汴京城越来越冷了,枝头挂着的零星干枯叶子也被打落。
谢棠打那日从卫迎处离开後,便逼着自己忙起来,背诗写字丶下棋女红,总归是一刻都不敢闲下来。
经年累月习惯非朝夕间能更改,她从前日日围着卫子羡转,总不可能当真就如失忆一般将他就此割舍,忘个干净。
每每想着去东书房的念头冒出来时,她便推门出去吹吹冷风,好教自己清醒些。
白日里尚且有得忙,到了夜里,她不睡下,屋中一应伺候打扫的女使婆子谁也不能歇息。
谢棠不好碍着大家歇息,便依从前惯例,到点仍是灭了灯睡下。
奈何心里藏着事,再也睡不踏实了。白日里被自个儿强逼着藏起来的情绪通通就出来了,成倍的出现,压在心头喘息都难。
枕头不知装了多少的心事和烦愁。
多日不见,谢棠已极少会想他了,她还当自己忘记他了。
可这日散学回来,看到案头被人放下的新的字帖时,只一瞬,几日的努力通通溃败。
她终究是做不到干脆利落,心从来不顺她安排。
半宿辗转难眠,次日卫子羡破天荒的遣人叫她过去。
彼时谢棠正在抄字帖,闻言,一大滴墨汁落在干净的宣纸上,晕开一大片,将旁边的字也污了。
原是想着重新梳妆再过去的,但霎时忆起卫迎的话,谢棠按捺下这个心思,只在鬓间别了支新的珠花,便随着人过去了。
天晴的光,碧澈而高远,偶有轻云引起北风凛冽,风雨竹随之而簌簌作响。
冬日里少见这样好的日头。
再次迈上矮阶,谢棠恍惚觉得自己已有许久不曾来过这里,就连那低矮的墙,都觉得和从前有些不同了。
她收回目光,理了理裙摆,上前扣门。
胸腔久违的跳动频繁,谢棠掌心都生了一层薄汗,此刻,卫迎种种叮嘱早已抛之脑後,就连昔日在东书房发生的龃龉她都选择性的不去回想。
进屋关门落闩。
谢棠深吸一口气,唇角扬起,步步走近他,行了一礼:“四哥哥,你叫我?”
趁着这须臾,她已飞快的将卫子羡看了一眼。
他面容冷俊,一身素来少见他穿的宝蓝色长袍,玉冠牢牢束紧墨发,下颌锋利,鼻梁高挺,剑眉星目。
凤眼蓦然看过来时,多了几分她不曾见过的情绪。
谢棠惶然收回目光。
卫子羡不轻不重“嗯了一声,从案前起身,在小几处倒了杯茶亲自端给谢棠。
不算什麽稀奇的举动,从前常有的,只是近来他刻意避开才让谢棠有了片刻的怔愣。
他不解垂眸看过来,谢棠连忙接住:“多谢。”
卫子羡收回的手指微滞,片刻後转身往窗边走去。
外头寒风刺骨,书房里银骨炭熏得暖烘烘的。
窗子半开,彻骨冷意骤然袭入,谢棠人都清醒了许多。
她手中捧着温茶,目光循着卫子羡而动。
他忽地回首,掀起眼皮看着她。
清冽的声调打破沉静。
“闻得二婶为你同六妹妹相看?”
谢棠一怔,做不得什麽思量,嘴里已下意识的否认:“……不是。”
声量却渐渐低了下去,猛然想起卫迎说的话和那几张画像,顿时心虚了起来。
两手捧着茶盏,有些羞赧的抿了抿唇。
她正想着说着什麽缓和这屋中凝滞气氛时,卫子羡忽地张了口。
“倒是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