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棠悬在心口的石头这才落了地。
冯鸣出来嘱人去抓药,谢棠便先进了屋。
桌上放置着几个收拾妥帖的包袱,像是时时刻刻提醒她,她原本该做什麽,谢棠脚步慢了下来,兀自在原地踌躇不前。
她定定看着那几个包裹,又将视线放到榻上,卫子羡伤在後背,只能趴着,脸朝向外面,谢棠一眼便能看到。
她已记不清有多少日子不曾同他见过,直到此刻,他安静地躺在那里,不会言语,也不会睁眼看自己,万籁俱寂的时候,她才敢好生地看他一眼。
看着看着,谢棠心里便愈发的滞涩难捱。
梅荣的话语依稀在脑海中。
卫子羡给梅荣他们一家放为难,令他们只能回江陵府,定然是为自己出头。
她很难不承认,卫子羡是当真是一如既往地对她好,唯一有诟病的是昔日情爱一事上。
但如今她也清清楚楚的知道,卫子羡心里有她。
他执意囚自己于此,是为此,如今他甘心放手,让她离开汴京亦是为此。
卫子羡用行动分明地表现出他的心意,谢棠望着包袱,脑中思绪万千,纷杂混乱。
那她还要离开吗?
“啪”的一声。
榻上的东西掉在地上,在这沉寂的夜里异常明显,谢棠骤然回首。
只见卫子羡伸着长臂用力去捡地上的东西,墨发披散在榻前和他的身前,衬得他的脸色更加苍白。
谢棠几乎是瞬间就跑了过去,替卫子羡捡东西。
“你别乱动。”
可当她看到掉在地上的是什麽时,手僵在了原地。
是那个海棠花纹的玉梳篦。
男女有别,卫子羡很少送她首饰,这个梳篦还是她及笄时他送她的,上回摔坏後被卫子羡拿走了。
说到底也不过只是一个梳篦,摔坏了丢了便是,不曾想他竟将它修补齐全了。
谢棠捡起来置在掌心,借着光依稀能从某些角度看到修过的痕迹,裂缝不大,乍一看是完好无损的。
“给我。”卫子羡声音很轻带着几分沙哑,“阿棠。”
谢棠沉默着将东西递了过去,卫子羡接过把东西往枕下塞,他肩後带伤行动难免滞缓,一点点动静都显得颇为艰难。
谢棠看的难过,俯身帮他放在枕下。
欲起身时,却被卫子羡紧紧抓住了手,他的手掌冰凉宽厚,一时凉的人背後都发冷。
卫子羡擡头望着她,眼底的血丝漫布,苍白的脸,无色的唇,漆黑如深潭一般的眼眸,神情满是憔悴和担忧。
“你可有受伤?”
谢棠顾念他的伤势,不敢使劲挣脱手,只能由着他去了,闻言也只是点点头:“我没事。”
卫子羡眼睛牢牢看着她脖颈处的红痕:“脖子可还疼吗?”
谢棠摇摇头。
屋中一时沉默下来,许久,谢棠挣了挣将自己的手抽出来,转身往外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背对着他道:“我去喊府医进来。”
卫子羡张了张唇,伸手去抓她,但也只是徒劳,只能望着她的背影逐渐远去。
云绽在厨房熬药,谢棠过去接过扇子,慢慢扇着火,手背上似乎还残留着方才卫子羡掌心冰凉的触感,即便是靠在火旁边,那感觉也久久不去。
云绽有意关心她一二,但见谢棠出神的样子,再多的话也不便出口了。
药煎好後就立刻端了过去。
甫一走到房门处,便闻得里面有不住的闷哼声传来,冯鸣雄厚的声音透过墙壁,话语里的紧张不减半分:“主子!”
谢棠心下一凛,连忙迈过门槛进去,只见卫子羡坐在榻边,墨发凌乱,纯白的里衣衬得人竟有几分淡薄,颤颤巍巍地捉着冯鸣的手正欲起身。
谢棠连忙提裙跑了过去,扶住他的另一边胳膊:“起来做什麽?”
卫子羡这时竟对她一笑,额角的冷汗不住地往下滚,气若游丝道:“你没走啊。”
谢棠顿时喉间一哽,她看了眼冯鸣,後者悻悻一笑,“主子以为你走了,非要起来亲自看一眼才罢休。”
谢棠说不出心里到底是什麽滋味,垂眼看着地上几人的影子片刻,才轻声说:“先吃药吧,不要乱动了,要是牵扯到伤处,只怕是要更痛了。”
“好。”
先前处理伤口时用过的麻药药效已散,那彻骨的痛这会儿就悉数都显现出来,痛意从後背的刀口处爬遍四肢百骸,连牙齿根都泛着痛。
卫子羡握着药匙的手痛的发抖,手背上的骨节泛白,青筋暴起,面上布满了冷汗。
每一次舀动苦涩的药的时候,动作都是那麽痛苦和僵硬,应是疼的狠了,卫子羡咽下药的时候禁不住闷哼一声,又被汤药呛住,咳嗽不止。
他何时这麽狼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