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地抽出了自己被宋安辞压住的手,继而下床,打开了床底下的一个暗格,里面是一套干净整洁的夜行衣。
他的动作放得很轻,直到穿戴整齐,拿着佩刀离开房间,都没有吵醒宋安辞。
皇宫外,金玉楼。
大红灯笼排排相连,琼楼玉宇般的建筑屹立在街巷中央,在姑娘们源源不断的揽客和送客间,一看步伐就知道喝了不少的萧恒策和文尚愈身在其中,东倒西歪地在姑娘们的搀扶下走出了金玉楼。
即使是在上学期间,萧恒策也是隔三差五就跟文尚愈一起偷偷溜出宫来,寻欢作乐。
萧云天起初也罚过,後来见他实在是朽木不可雕也,就再也不去管他,任他自生自灭了。
老鸨知晓他们的身份贵重,担心会遭歹人惦记,也不敢轻易暴露了,“二位官人慢走,下次再来玩啊!”
“好……好……”萧恒策已经是醉醺醺的了,一边点头一边上轿,“二位官人下次还来……还来……”
文尚愈艰难地扶着萧恒策,“萧兄,你慢一些,小心台阶。”
“台阶?嗯?什麽台阶?”萧恒策眯着眼睛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到台阶在哪里,一只脚在空气中胡乱地蹬来蹬去的,“我怎麽没有踩到呀?文弟,你是不是在骗我啊?”
得亏老鸨没有说出他的身份,不然真是皇子的脸都让他丢光了。
他这麽一动,文尚愈就更扶不稳了,又不能对萧恒策发脾气,转而气道:“马夫你是干什麽吃的?还不赶紧跪下来给我萧兄当台阶!”
那马夫实际上是镇抚司的影卫,每次送他们出来都是只能看而不能吃,事後照顾不周还要被骂,真是见了鬼了。
偏偏还不能反抗,即使再郁闷烦躁也只能乖乖地听话下跪,给萧恒策上马车当踮脚的。
萧恒策一边扶着文尚愈,一边踩着影卫,总算是摇摇晃晃地上了马车,瘫坐在了轿子里,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文尚愈只好站在下面敲了敲轿身,引得萧恒策迷迷糊糊地睁开一条眼缝,才开口道:“萧兄,小弟今日的招待,你可还满意啊?”
萧恒策重重地点了点头,醉醺醺地道:“满意!萧兄很满意!”
文尚愈又道:“那你之前答应我的那件事……?”
萧恒策睡意浓浓的,“嗯?什麽事?”
文尚愈左右看了看四周,小声提醒道:“就是那个药啊。”
“哦丶哦,化乾水是吧?放心吧,我明日一定给你找来!”萧恒策反应过来,“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个怎样的天仙,竟然能让你这麽记挂,咱们兄弟一场,先说好了,等他成了和仪,可不能忘记先送给我玩一玩啊。”
说是兄弟,其实他们之间的尊卑早已刻在了骨子里面。
“萧兄放心,这种好事肯定是不能忘记你的。”萧恒策的声音奇大,文尚愈又不敢捂住他的嘴,只能连连应道,“天色不早了,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你快回去歇息吧,明日还要上学呢。”
“哎呀,明日又得上学,上他娘的屁学,真是烦人……”萧恒策嘀嘀咕咕地缩在角落里,渐渐睡着了。
文尚愈朝影卫道:“路上慢些,别颠坏了萧兄。”
影卫本不想理会他一个小小书童,碍于怕他事後会给自己穿小鞋,不得不应道:“是。”
马车扬长而去,文尚愈一直目送着他们,直到再也看不见车上挂着的明亮灯笼,才拢了拢衣领,往家的方向走去。
他今天是偷拿他父亲的宝贝去典当,才请得起萧恒策来金玉楼寻乐子的。
不过一想起那千金难买的化乾水终于有了着落,他的这点小破费还是值得的。
宋安辞顾虑的没有错,文尚愈确实调查清楚了,他在入宫之前的身份低贱,不可能会识字,那麽入宫之後识字,就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了。
一想到可以用此事来威胁宋安辞喝下化乾水,供他玩乐,他就觉得再请萧恒策喝几次花酒也不算什麽了,甚至还高兴得吹起了口哨。
直到他因为担心明天陪读迟到,想早一些回到家里睡觉,因而绕了近路,从人来人往的繁华街道,走进了漆黑无人的巷子。
当他一只脚踩进黑暗之中,便听上方风声呼啸,猛然擡头,就见一个黑影从天而降,唯有那把直冲面门而来的利刃反射着刺目的冷光。
萧恒衍说了,他要保全宋安辞,他就一定会保全宋安辞。
至于文尚愈到底会不会把宋安辞识字的这件事情给说出去,他其实不是很清楚。
不过他知道,死人是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那就只能让文尚愈成为死人了。
萧恒衍轻声落地,收刀入鞘,看也没看身後鲜血四溢的温热尸体,径直朝着皇宫的方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