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怕他不信,满家财又竖起几个手指发毒誓。
如果和以前一样好吃懒做,一辈子找不到女朋友。
路东祁没再多问什麽,收拣碗筷起身,走之前还是那句话:“等我消息。”
听得满家财抓心挠肝,想问又不敢问,巴巴望着路东祁进了厨房。
2
厨房空无一人,碗筷堆在水池里还没洗。
按麻嬢嬢的规矩谁也碰不得,路东祁盯着看了会,没等来正主,索性挽起袖子,拧开水龙头。丝瓜瓤上挤点洗洁精,他想起什麽,伸手调小水流。
当留子那几年,路东祁没学会做饭,洗碗倒是很在行。每逢周末,朋友同学聚在他公寓烹饪中餐,他只需坐享美食和尽兴後洗碗。寒暑假他也不回国,满世界旅行做沙发客。
自由自在过得快活,除非路烨逼他演戏。
演艺圈“人情”为大,路烨混迹数十年,人情关系更是盘根错节。像一笔无形的财富,必须有人继承,所以路烨从没问过儿子,喜不喜欢做演员要不要入行。资历成就摆在那里,路烨常常大包大揽自作主张帮儿子接戏。演多了路烨中意的角色,路东祁越发觉得自己不是演员,而是提线木偶。息影已久的路烨在背後操纵着他的四肢,想要延续大影帝曾经的辉煌。
一代影帝培养出新一代影帝,有如亲手缔造传奇般令人痴迷。
率先清醒的路东祁自然会反抗,第一次拒演仿佛引爆核弹。路烨接受不了儿子的忤逆,嘴上没吵赢,急火攻心狠狠掴了儿子一巴掌。路东祁小时候没少挨揍,打脸却是第一次,恼羞成怒要还手。如果当时没有王串串拦着,很可能会发生人伦惨案。
自那以後,父子见面再没有过和平时刻,冷嘲热讽是基操,吵架是家常便饭。
上次那条主动示好,且带有道歉性质的祝福信息,路烨至今没有回复。暗暗较劲似的,得知路烨节食瘦身,路东祁也没有打电话关心过他的身体。
昨晚,王串串朋友圈发了路烨瘦身前後的对比照。反差之大,像黑心减肥机构的虚假宣传广告。
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瘦身後那张是角色定妆照。
两鬓斑白,双颊凹陷,脸色蜡黄,衣服穿在身上松松垮垮,可以想见装里面的一把嶙峋瘦骨。
上次看路大影帝照片,他还是西装笔挺荣光焕发的五婚新郎。一眨眼间,就显出油尽灯枯的迟暮病态,变成了行将就木的孤寡老人。
路东祁点开只看了一眼,心头惊跳大受震撼,无措般接连敲击屏幕退出。
六十多的人折腾成这样,明知是妆造也很难不心疼,正如王串串的配文,是“玩命”的节奏。
洗完碗,路东祁靠在竈台边发信息:【串儿姨,我爸新戏在哪儿拍?我想去探班。】
等待的间隙不经意擡头,厨房後窗外缕缕黑烟升腾。
那外面是麻嬢嬢的小菜园,不会着火了吧,路东祁想着快步冲出厨房。
绕过水房,望见麻嬢嬢蹲在菜地边烧什麽东西,路东祁以为是某种祈雨的仪式,走近一看,烧的是金纸元宝。
一瞬了然。
“麻嬢嬢。”路东祁轻声喊。
听见声音,女人忙勾起围裙揩净潮湿眼角,扇远蓬飞的烟灰,撵人的口气:“边边上克,烟子大得很,熏到你啰。”
路东祁听话地点点头,後退两步蹲了下来。
寻常里麻嬢嬢笑容多,话也不少,此刻她却是格外安静。万语千言皆化作袅袅烟雾,上了青天。金箔纸的元宝,她昨晚叠了大半宿,装了好几塑料袋,只只大小规整鼓鼓囊囊。为了多陪儿子说会儿话,麻嬢嬢纸烧得很慢,一只金元宝烧成灰烬,才添进去第二只。
火盆旁边还摆了盘儿子生前最爱吃的盐水黄豆腐,同样是金灿灿的颜色,一块块摞起来像座小金山。
一阵风来,几只金元宝被轻飘飘吹进菜地里。
路东祁手长,蹲田埂边探出身子一只只够回来,递还给麻嬢嬢,又默默站去她身後。
麻嬢嬢没回头,但好像知道他没离开,细细碎碎地开了口:“小石头走没好久,我也寻过死。大半夜站到楼顶上,想呢不是我儿子,是他呢女朋友小慧。想起她说,我是这个世界上她和小石头最後呢联系,是她呢寄托。所以我不能死,死了就太自私了。我不为自己活,也要为小慧活。高高兴兴呢活,让她安心。小慧安心,九泉之下呢小石头才会安心。
“去年呢今天,我和小慧一起克上坟,小慧说她很後悔,没能和小石头早点结婚生娃娃。这个姑娘哦,太善良太傻啰,一个人养娃娃好难嘛。当妈呢造孽,当娃娃呢也造孽。我某得儿孙福,这是我呢命,我认。我跟小慧说,你不一样。你和小石头呢缘分尽了,你呢人生还长得很,总有一天会遇到一个比小石头更好呢男人。
“小石头啊,你也要保佑小慧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呢。”
最後一支金元宝烧尽,麻嬢嬢端起盘子,单手撑住膝盖站起身,转过脸又变回了笑口常开的麻嬢嬢。
拿起块黄豆腐,她和路东祁打趣:“各敢吃?”
城市孩子民间风俗少有接触,路东祁心存敬畏,还真不敢接。
见麻嬢嬢径自送进口中,有滋有味地嚼,他于是放下顾虑,也拿了一块。
招呼他往回走,麻嬢嬢又问:“怕我又撮合你和小慧,不敢说话嘎?”
“拜托您高擡贵手。”摆出苦哈哈告饶的表情,路东祁如实道,“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我晓得嘛,小周蒾呢嘛。”麻嬢嬢笑成了眯眯眼,“小周蒾不在,你这几天吃饭都不香了嘎。”
路东祁脚步一顿,呆呆愣住原处。
明明没有表白,为什麽好像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喜欢周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