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麽不早说?”周蒾缓和下语气问。
“有什麽可说的。”被误会心里憋屈,路东祁扁扁嘴蹲下来,眼睛没看他们,薅两根野草撒气,“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就算再落魄也不会过得很拮据。和咱庄园的咖农生活一比,我那点拮据算什麽,说出来才是显摆,才是高高在上的无病呻吟。”
落魄的星二代也是星二代,路东祁真不一定能做到由奢入俭,但他时刻提醒自己,要收敛自己的优越感。
上次打算高价竞拍玫瑰庄园的两支豆子,假如没有常秋澜及时的当头棒喝,他也不会得此觉悟。
常姐点醒了路东祁——无论有意无意,他的纨绔做派都会对周蒾造成一种无形的经济压迫。
出身无法改变,至少要做到他“被需要”的价值不是源于钞能力。
林老叔误会他,他没怨言,周蒾居然也不等他把话说完就乱扣帽子!
路东祁越想越生气,起身站她跟前,愤愤瞪她:“我承认,我以前是给你留下了娇生惯养自由散漫的坏印象,我这不正在努力改嘛!为了什麽?还不是为了扭转自己的形象,想让你也能喜欢上我!我才不走高宗源那条苦情暗恋路线,人有七情六欲,我正大光明喜欢你,当然希望你也可以放心大胆地喜欢我。”
没想到他会突然转移话题,周蒾脸上阵阵发烫,一时窘迫语塞,又想拿荞麦面堵他的嘴。
见她没当场落跑,路东祁推心置腹地接茬说道:“当着林老叔的面,我向你坦白,我当初确实想过用钱说服他同意试种‘云咖5号’。因为我以前觉得,凡事都可以用钱解决,没解决,就是钱没花到位。
“直到我出主意让林夏和谭老师一起上困困的直播间对谈。一分钱没花,难题照样迎刃而解,我才明白,不是钱不好使,是钱对你们这些咖啡人不好使。
“如果你们爱钱,周叔叔不会辞职进山种咖啡;你不会从北京回云南;租房住的林茜不会开咖啡馆;林夏不会考农业大学;李娘娘不会跟着林老叔来孟多;还有林老叔他自己……”
话音停顿,路东祁转看向林贵泉:“我知道试种‘云咖5号’会冒很大风险,你也要面临很多现实性的问题。但我总觉得,不仅仅是因为那六十多万。”
“这就是你刚才想跟我讲呢话?”林贵泉面无表情走近他。
“对。”路东祁侧身和周蒾站在一起,“她不肯来找你,因为她觉得不能帮你解决现实问题,就不要再继续烦你。我没想那麽多,我也不怕烦你,我想问清楚,到底因为什麽。”
林贵泉听完蓦地一笑。
仅限于嘴角的微微翘动,仍像封冻的土地裂开一条细缝,漫出一丝温暖热气。
“好,我告诉你们。”眼睛里也流露出和蔼温情,林贵泉看着两个娃娃,“我伺候过试验田,认得要花多少心血。我不是怕吃苦,是怕年纪大了苦坏着身体,变成姑娘儿子呢负担。一代人有一代人呢不容易,我们吃过呢苦,你们年轻人不用再吃,但是呢嘛,你们也有自己呢苦要吃。姑娘儿子我能帮呢一定会帮,哪样忙都帮不上,我们就把自己身体顾好,咋个整都不能拖累他们。”
可怜天下父母心,不为人父母,永远不知父母的良苦用心。
一位老父亲朴实无华的回答,大大超出两个年轻人的意料,可又那麽合情合理,令人动容。
周蒾和路东祁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就在这时,林家姐弟和李胜英出现在了卡克河边。
或许听到了林茜怀里外孙嘬动奶嘴的吮吸声,或许只因家人间的心灵感应,林贵泉猛然一转身。
“你们来整哪样?”算不得温柔的语气,声音却不大,怕吵醒隔辈亲的小外孙。
林茜笑容灿烂:“爸爸,我和你女婿有钱买房,是我们不想当房奴。我们想把钱用在更有意思呢地方,比如说老实咖啡。”
林夏紧随其後:“爸爸,你肯同意我读农大已经是对我最大呢支持,以後我会自己打工赚学费和生活费。”
李胜英是不会笑的,照旧没给家里老农民好脸色瞧,一颗豆腐心,一张刀子嘴:“要我说呢嘛,你种咖啡苦,全怪你自己。你技术最板扎,你要求最高,样样你都要自己干,舍不得把你宝贝呢咖啡树交着别人打理。我李胜英也活该命苦嘎,跟了你林贵泉某享过一天福。你又老又丑又凶,唯一呢优点是愿意听我呢话,让我做主。今天呢嘛,我再替你做一回主。”
李胜英气昂昂向中间迈出一步,铿锵宣布:“我家出地,大家出力,一起试种‘云咖5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