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段只撂下四个字,「抗旨者斩。」
裴再接了圣旨,在某个小段与大臣议事的午後进宫谢恩。
太极殿里的大臣没有一个等闲之辈,都是小段手里得用的人。他们中的大多数都跟裴再认识,就是有新进的,不认识裴再的,也一定听过这个名字。
这些人都客客气气的来向裴再道喜,裴再一一回礼。
很多人猜测裴再当初离开的原因,比较公认的说法是,当日萧庶人叛乱,裴再为救还是太子的小段,枉顾先帝性命,以至於先帝留下密旨,裴再为保命而被迫离开朝堂。
小段刚即位那会儿,还有不少人盼着裴再回来,比起行事出其不意又别具一格的小段,裴再毕竟仍算是个政客,跟他们共用一套规矩。
不像小段,一点也不理会那些约定俗成和原则之外。
不过在小段已经坐稳皇位的今天,裴再的事儿,也就有闲心的人还琢磨琢磨,大多数忙得脚不沾地的人,看过便罢。
连张金风也不由得感叹,换做从前那个权术斗争蔚然成风的朝廷,裴再的归来绝不会如此平静。
小段坐在上首,百无聊赖地看着殿内众人寒暄。
当初同样的太极殿里,裴再着红袍,站在先帝身边,是最清贵的那个。如今裴再穿青色的官服,满朝朱紫里,他又变成最出尘的那个。
一个假道士,伪君子,真骗子。
裴再抬眼,对上小段的目光,小段闲倚着御座,眼里的笑意尽是嘲弄。
大臣议完事便各自散去,康王世子忧心忡忡地走出太极殿,在大殿一侧,碰见了裴越之。
裴越之上前行礼问安,「世子今日在大殿中见过裴再了?这下该知道,我说的不是假话了。」
康王世子左右看了看,客气道:「小裴大人毕竟是陛下身边的人,消息灵通的很,圣意都能先别人一步知晓。」
「不过这也没什麽,陛下是念旧情的人,裴再曾是他的老师,叫他回来当官再正常不过了。」
「当礼部的官,专门跟你们宗室打交道,世子也觉得没什麽?」
康王世子面色微沉,「到底裴再一个人,翻不出什麽大浪。」
裴越之惊讶地看着康王世子,「世子当真这麽觉得?我从前不认得裴再,但是我不敢怀疑裴再的能力。世子,你是先帝朝过来的人,裴再何许人物,你真不知道?」
康王世子被说中了心事,他嘴巴紧抿,眼中的焦灼已经掩饰不住,「可你是陛下身边的人,我凭什麽信你。」
「我从来都忠於陛下。」裴越之负着手,微微昂着头。他不常做这样的姿态,因为他需要在陛下面前安静低眉。
他什麽都愿意为陛下去做,可即便如此,他的陛下眼里永远都没有他。
「但我们有共同的敌人。」裴越之说。
下过雪的天气,风冷得割脸,小段站在城门上,披着狐裘,手中握着千里镜。
裴再提着衣摆,慢慢走上台阶,他抬眼,正看见小段慢慢收回镜筒。
「裴大人风光依旧啊。」小段背对着裴再,慢悠悠道。
裴再在小段身後不远不近的地方站定,「如今是陛下名正言顺的臣子了。」
小段回头看他一眼,打量着他身上青色的官服,调笑的语气不乏恶意,「只是可惜,你修不了道做不了神仙了。裴大人,你以後又要说假话了。」
裴再倒看得很开,「我早同陛下说过,修道之事上,我没有天分。」
「至於说假话,」裴再看向白雪覆盖的宫廷,颇有些感慨,「我有幸做陛下的臣子。陛下的臣子,说话的不多,做事的多。」
小段盯着裴再看了一会儿,为没能戳到他的痛楚而索然。
他转过去,仍眺望远处,裴再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了站在一起的康王世子和裴越之。
「裴越之。。。。。。」
裴再话没说完就被小段打断了,「我找你来是让你对付宗室的,别老盯着裴越之。」
裴再被他截住话头,索性闭上了嘴。
风大,小段拿着千里镜的手已经被冻得通红,裴再漫不经心的想,他对裴越之倒是格外心软。
小段转过头定定地看着裴再,裴再发觉他可能是把心里那句话说出来了。
小段又开始笑,眼尾上挑,做足了攻击的模样,「裴再,你说你这人多有意思,前脚劝我把裴越之当情人,後脚又告诉我,裴越之不可信。」
「你想做什麽?」小段问:「向我证明你说的总是对的,还是为了给我长个教训,叫我看看不听你话的下场?」
「口口声声说不想要干预我,自你回来到现在,哪件事你没管过?对别人都一副听之任之的淡然,怎麽到我这里,就非得什麽事情都尽在你的掌握之中!」
「你真这麽想管我吗?你真有这麽在乎吗?」小段盯着他,「那我倒要问问你,你指点我跟裴越之的时候,就只端着师长的架子,一点也没想我跟你滚到一块去的那些事吗?」
第63章
「不是为了跟我作对,不是为了找我不痛快,不是为了耍我,我真想不出还能因为什麽。」小段讥笑着,神色因为愤怒而变得格外生动,「总不能是因为嫉妒吧,哈!」
嫉妒,两个字蓦地钉进裴再心里。
他对於裴越之的不满是出於嫉妒吗,裴再只承认自己有些挑剔,出於安全考虑而非出於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