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宁昭的脚步像被钉在了原地。她看见沈竣舟的目光从她的帆布鞋移到散落的听写本上,当看到“初三(9)班”的字样时,眉头蹙起的角度,和上周实验时发现数据误差太大的表情完全一致。
他往前走了两步,停在离门半米的位置,这个距离和实验台磨砂挡板的厚度完全相同,既不靠近也不远离,像道无形的屏障。
宁昭突然想起初二在图书馆的场景。当时沈竣舟就坐在现在这个位置,阳光也是这样落在他的英语书上,书页上的荧光笔标记和此刻完全重合,只是当时他身边坐着的是个戴眼镜的女生,而现在,他的同桌空位上,放着本物理竞赛笔记,封皮上的香樟叶标本,和她夹在错题本里的那片是同个形状。
“我们……我们找错地方了!”林昼声突然拉起宁昭的手腕,力气大得让她的骨头发疼,“这不是杨老师办公室,快走快走!”
宁昭被拽着往後退时,馀光瞥见沈竣舟的手突然握紧了拳头,指节泛白的程度,和实验台的金属挂鈎被鈎码拽紧时完全一致。他脚边的英语书还摊在那页,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frequency”(频率)这个词上投下光斑,像个被刻意标注的重点。
走廊里的脚步声乱成一团。宁昭的帆布鞋在水磨石地面上蹭出的声响,和林昼声的运动鞋声交织在一起,像两段频率不同的声波,却在慌乱中奇异地同步,每级台阶的撞击声都精准地落在心跳的间隙里。
身後似乎有声音传来,比刚才清晰些,带着点迟疑,但两人跑得更快了,书包带在肩上勒出的痛感,让宁昭想起初二运动会跑800米时的感觉——当时也是这样呼吸困难,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腔,而终点线附近,沈竣舟正弯腰系鞋带,侧脸的轮廓在阳光下形成的明暗交界线,和刚才在教室里看到的完全重合,只是当时没注意到他脖颈处的汗珠,正顺着锁骨的弧度往下滑,像颗没拉住的鈎码。
高中部的楼梯比初中部陡些,宁昭的脚踝在转弯时崴了下,踉跄的瞬间,她看见三楼的走廊尽头,沈竣舟的身影还站在门口,白衬衫的衣角在风里晃,幅度和实验台的弹簧振子完全同步,只是这次,振子的另一端好像空了,只剩下不断晃动的弧度,在正午的阳光里显得格外孤单。
“吓死我了!”跑到初中部三楼时,林昼声扶着墙壁喘气,“他肯定觉得我们是故意去看他的,你没看见他那表情,好像见了鬼似的。”
宁昭靠在冰凉的瓷砖上,指尖还残留着门把手上的温度。她低头看自己的手腕,林昼声拽出的红痕形状,和实验台的钢尺刻度完全吻合,像个被强行终止的测量。掉在地上的听写本少了最上面那本,是王思桐的,封皮上的“高一(1)班”字样突然变得刺眼,原来她早就转到了高中部,却没告诉任何人,像个被藏起来的变量。
走廊尽头的公告栏前,王思桐正焦急地转圈,手里攥着三张英语卷子,看到她们时眼睛一亮:“你们去哪了?我找了你们半天!杨老师办公室根本不在三楼东侧,在二楼西侧,我刚才问了保洁阿姨才知道。”
“那你怎麽不早说?”林昼声的声音里还带着喘,“我们差点闯进高一(1)班,被沈竣舟看见了!”
王思桐的表情突然变得古怪,低头盯着自己的帆布鞋:“沈竣舟……他今天中午在班里补课,说要准备英语演讲比赛。对了,你们见到他了?他是不是还穿着那件白衬衫?”
宁昭的目光落在她攥着的英语卷子上。最上面那张的卷头写着“高一(1)班”,得分栏的红色数字旁边,有个用铅笔写的“+5”,字迹和沈竣舟实验报告上的补充说明完全一致,当时他说“附加分往往比卷面分更重要,因为那是额外付出的证明”。
二楼西侧的走廊亮堂得多,因为头顶的吊扇在转,把阳光搅成晃动的碎片。宁昭跟着王思桐往前走,脚步还有些发飘,脚踝处的痛感像颗不断跳动的振动源,频率和实验台的打点计时器完全同步,每跳一下,眼前就闪过沈竣舟在教室里的表情——不解里藏着点被打破平静的愠怒,像个被突然触碰的共振系统,还没来得及调整回原有的频率。
“就是这儿了。”王思桐停在一扇挂着蓝色窗帘的门前,门楣上的牌子写着“英语教研组”,“我刚才在大厅等你们,结果杨老师说她临时换了办公室,还笑我连自己老师的地盘都记不住。”
林昼声把剩下的听写本塞给王思桐,语气还有些发虚:“那我们先去操场散步了,你交完本子赶紧下来啊,不然午休都要结束了。”
宁昭靠在走廊的栏杆上,看着王思桐推门进去的背影。办公室里传来杨老师的笑声,混着翻卷子的声音,和高中部那间教室里的英语听力声形成奇妙的呼应,像两段被调谐过的音频,在正午的教学楼里找到了共同的频率。
操场的香樟树在阳光下投下斑驳的影子。宁昭坐在看台上,指尖抠着裂缝里的草屑,长度和实验台的量块完全一致。林昼声在旁边絮絮叨叨地抱怨王思桐路痴,说刚才要是被沈竣舟的同学看到,肯定会传初三女生跑到高中部看帅哥,但她的声音渐渐变得模糊,宁昭的耳边反复回响着沈竣舟突然站起来的声音——椅子腿划过地面的刺耳声响,像根被突然绷紧的弹簧,在记忆里不断振动。
“你说他当时在看什麽书?”宁昭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些。
“好像是英语书吧,”林昼声挠挠头,“怎麽了?你不会真看上他了吧?我跟你说高中部的男生都很傲的,刚才他那表情就很明显,觉得我们打扰他学习了。”
宁昭的目光落在操场东侧的篮球架上。那里的篮网已经有些松了,晃动的幅度和实验台的鈎码完全同步,上周体育课,沈竣舟投进的最後一个球,就是从这个篮筐穿过的,当时球网颤动的频率,和此刻她的心跳完全一致,只是那时她以为那只是巧合,现在才发现,有些频率一旦形成,就会不断重复。
王思桐交完本子跑过来时,手里多了三颗水果糖,说是杨老师给的。“杨老师说高一(1)班的英语平均分比我们班高不少,”她剥开糖纸的动作,让宁昭想起沈竣舟拆开实验器材包装的样子,“还说他们班的沈竣舟英语演讲特别厉害,发音标准得像听力磁带,就是性格有点冷,很少跟人说话。”
水果糖在舌尖融化的瞬间,宁昭看见高中部的教学楼顶,有片香樟叶正顺着风的轨迹往下飘。叶片旋转的角度,和实验台弹簧振子的摆动完全同步,它越过初三(9)班的窗户,越过操场的铁丝网,最终落在高一(1)班的窗台上——那里,沈竣舟的英语书还摊在那页,光斑依旧停留在“frequency”那个词上,像个永远解不开的谜。
午休结束的铃声突然响起,惊飞了香樟树上的麻雀。宁昭站起身时,发现自己的帆布鞋上沾着片紫藤花瓣,形状和沈竣舟耳後的疤痕完全一致。她跟着林昼声往教学楼走,脚步踩在铃声的间隙里,像个被打乱节奏的振子,再也找不到原来的频率。
而高中部三楼的走廊里,沈竣舟弯腰捡起地上的听写本,封皮上的卡通贴纸已经被踩得发皱。他翻开第一页,看到“初三(9)班·宁昭”的字样时,指尖突然顿住——那行字迹的笔锋,和实验台草稿纸上的“共振”公式完全吻合,只是当时他没在意,现在才发现,每个笔画的收尾处,都藏着个小小的鈎,像在悄悄勾连着什麽,却终究被风扯断了。
教室里的英语听力还在继续,女声平缓地念着:“有些轨迹注定平行,即使频率相同,也只能在各自的轨道上,看着对方的振动,直到能量耗尽,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