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测结束时,老爷爷送给他们每人一张太阳黑子的照片,说:“难得两个喜欢星星的孩子一起过来。”照片上的黑子像只展翅的鸟,宁昭把它夹进《时间简史》,和樱花书签放在一起。
下山时,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沈竣舟忽然说:“周六晚上有猎户座流星雨,在郊外的观测站,要一起去吗?”
宁昭的心跳突然加快,“可是……我爸妈可能不让我晚上出去。”
“我跟老师说了,组织天文社的活动,”他从书包里掏出张报名表,“填这个的话,算社会实践活动。”
报名表的擡头写着“星空观测实践”,沈竣舟的字迹在上面很显眼。宁昭接过笔时,手有点抖,笔尖在“姓名”栏顿了顿,才写下自己的名字。夕阳的光落在纸上,把两个名字照得金灿灿的。
回到教室时,自习课已经开始了。物理老师正在讲台上评讲卷子,看见宁昭进来,只是笑了笑:“沈竣舟说你去天文台了?正好,明天让他给大家讲讲太阳黑子。”
全班的目光都集中过来,宁昭的脸颊发烫,赶紧低下头往座位走。经过(一)班时,看见沈竣舟正低头看书,嘴角却扬着浅浅的弧度,像藏着个秘密。
晚自习结束後,宁昭在车棚里遇见沈竣舟。他正在锁自行车,银色的链条在月光下闪着光。“周六下午五点在校门口集合,”他说,“记得穿厚点,郊外晚上冷。”
“嗯,”宁昭点点头,忽然想起什麽,“需要带望远镜吗?”
“不用,观测站有专业设备,”他跨上自行车,“带个笔记本就行,可以画星图。”
自行车驶远时,车铃叮铃铃地响,像串流动的音符。宁昭推着车往家走,晚风卷着玉兰花瓣落在车筐里,她忽然觉得,这个春天好像被施了魔法,连空气都变得甜丝丝的。
回到家,宁昭把太阳黑子的照片贴在书桌前的墙上,旁边是物理公式和玉兰花瓣标本。妈妈走进来送水果时,看见她校服上的星星徽章,笑着说:“这个徽章真好看,像你小时候总说要摘下来的那颗星星。”
宁昭咬了口苹果,甜味在舌尖漫开。原来有些愿望,不用摘下来,也能悄悄实现。就像此刻,那颗“星星”正别在她的胸前,和心跳一起轻轻颤动。
周六很快就到了。宁昭穿上最厚的外套,把笔记本塞进背包时,看见《时间简史》里露出半截樱花书签。她犹豫了下,还是把书也放了进去——或许晚上可以和沈竣舟讨论书里的内容。
校门口已经聚集了十几个学生,沈竣舟站在最前面,背着个巨大的背包,里面鼓鼓囊囊的,大概装着望远镜和观测设备。看见宁昭时,他挥了挥手,银色的星星徽章在阳光下闪了闪。
“都到齐了吗?”沈竣舟数了数人数,“我们坐公交车去,大概要一个小时。”
公交车摇摇晃晃地驶离市区,窗外的楼房渐渐变成田野。宁昭坐在靠窗的位置,沈竣舟坐在她旁边,正在看本厚厚的星图册。阳光透过玻璃落在他的手上,指节分明,翻书的动作很轻。
“你什麽时候开始喜欢天文的?”宁昭忍不住问。
“小学三年级,”他合上书,“看了部关于黑洞的纪录片,觉得宇宙很神奇。”他忽然从背包里掏出块巧克力,“给你,补充能量。”
巧克力的包装纸是星空图案,宁昭剥开时,闻到浓郁的可可味。甜意在舌尖化开时,她忽然想起图书馆窗台上的玻璃罐,原来喜欢星星的人,连零食都带着星空的味道。
观测站建在山顶,周围是大片的麦田,绿油油的像块地毯。管理员是位年轻的姐姐,给他们每人发了副红光手电筒:“晚上看星图要用这个,才不会伤眼睛。”
沈竣舟帮宁昭调试手电筒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两人同时缩回了手。他的耳尖有点红,“红光可以保护暗适应,等下看星星就知道了。”
宁昭点点头,假装在研究手电筒,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远处的麦田被风吹得起伏,像片绿色的海洋,而她和沈竣舟,就像两艘在海洋上相遇的小船。
晚饭是在观测站吃的,简单的盒饭,却格外香。沈竣舟坐在宁昭对面,吃饭的样子很安静,嘴角沾了点米饭,像颗不小心落在脸上的星星。宁昭想提醒他,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晚上的流星雨大概几点开始?”
“十点左右,”他擦了擦嘴角,“猎户座流星雨的母体是哈雷彗星,所以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出现。”他忽然从口袋里掏出张星图,“我标好了观测的最佳位置。”
星图上的猎户座被用荧光笔标出来,像只展翅的猎人。宁昭把星图折好放进笔记本,忽然觉得这个夜晚变得格外漫长,又格外短暂。
天黑透时,星星像被打翻的银粉,密密麻麻地撒在天上。管理员姐姐指着天空说:“看,那就是猎户座,腰带三星特别明显。”
宁昭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三颗亮星连成条直线,像猎人的腰带。沈竣舟站在她身边,红光手电筒照着星图:“看到那颗红色的星了吗?那是参宿四,颗红超巨星,比太阳大很多。”
他的声音在夜空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点特殊的磁性。宁昭看着他被红光映红的侧脸,忽然觉得,比起天上的星星,身边的这个少年好像更亮些。
“流星!”有人喊道。
宁昭赶紧擡头,道银色的光划过夜空,像把锋利的刀,劈开了黑暗。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许愿,再睁开时,看见沈竣舟也在看她,眼睛亮得像两颗星星。
“许愿了吗?”他问。
“嗯,”宁昭点点头,“说出来就不灵了。”
他笑了笑,没再追问。更多的流星开始划过夜空,像场盛大的烟火。大家都在欢呼,而宁昭却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沈竣舟轻轻的呼吸声。
凌晨时,流星雨渐渐停了。沈竣舟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宁昭肩上:“有点冷,披上吧。”
外套上还带着他的体温和薄荷味,宁昭裹紧时,闻到淡淡的玉兰花香——原来他也在口袋里放了玉兰花瓣。她忽然想起物理课上讲的热传递,原来温暖真的可以通过接触传递,就像此刻,他的温度正慢慢渗透到她的身上。
下山时,天已经蒙蒙亮了。沈竣舟走在宁昭前面,步伐有点慢,大概是累了。晨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宁昭脚边。她忽然想起那个关于本影和半影的念头,原来有些影子,真的会在不经意间重叠。
公交车上,大家都睡着了。宁昭靠在窗边,看着窗外掠过的田野,忽然觉得眼皮很重。迷迷糊糊间,她好像靠在了一个温暖的肩膀上,闻到熟悉的薄荷味,像沉进了个甜甜的梦。
醒来时,公交车已经快到学校了。沈竣舟正低头看星图册,肩膀保持着僵硬的姿势,大概是怕吵醒她。宁昭赶紧坐直,脸颊发烫:“对不起,我不小心睡着了。”
“没关系,”他的声音有点沙哑,“看你太累了。”他忽然从背包里掏出个小小的玻璃罐,里面装着几片压平的玉兰花瓣,罐口系着和天文台那只一样的银色绳子。“这个给你,”他的指尖在罐身上轻轻摩挲着,“昨天在观测站捡的,夜里的花瓣沾了露水,压出来更好看。”
宁昭接过玻璃罐时,阳光正好透过车窗照进来,把花瓣照得像透明的琥珀。她忽然想起图书馆窗台上的那只罐子,原来有些收藏,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分享。
公交车在校门口停下,学生们陆续下车。沈竣舟帮宁昭把背包从行李架上取下来,肩带不小心勾住了她校服上的星星徽章,金属碰撞的声音清脆得像风铃。
“周六的物理补课,”他解开勾住的肩带时,声音低了些,“你还去吗?我整理了些力学的错题。”
“去,”宁昭点点头,玻璃罐在口袋里轻轻晃动,“我把那道圆周运动的题再问问你。”
他笑了笑,转身往教学楼走。晨光落在他的背影上,镀上层金色的边,像幅会动的画。宁昭摸了摸口袋里的玻璃罐,花瓣的轮廓隔着布料硌着掌心,像段温柔的轨迹——从玉兰树下的初见到天文台的星空,从物理题的辅助线到星图上的猎户座,原来有些轨迹一旦开始,就会像圆周运动那样,带着无形的向心力,一圈圈靠近。
走进教室时,同桌正趴在桌上补觉,晨光在她脸上投下睫毛的阴影。宁昭把玻璃罐放在窗台上,和自己的那只并排摆着,忽然觉得这个春天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窗外的玉兰树还在落花瓣,只是枝头已经冒出了小小的绿芽。宁昭翻开笔记本,第一页的星图旁,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是沈竣舟的笔迹:“星轨和轨迹,本质都是引力的形状。”
她忽然想起物理老师说的话,原来向心力从来都不是单向的。就像此刻,她望向(一)班窗口的目光,和他偶尔投过来的视线,早就在空气中织成了无形的网,把两个原本平行的轨迹,慢慢拉向了同一个圆心。
风又吹来了,带着新抽芽的青草味。宁昭把玻璃罐的盖子拧开些,让春天的气息钻进去,和那些沾了露水的玉兰花瓣,一起酿成这个季节最甜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