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宁昭点点头,心脏像被什麽东西轻轻撞了下,“老板说它的光要走640年才能到地球。”
“确实。”他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让出点阴凉,“不过用哈勃望远镜的观测数据反推的话,能捕捉到它的大气活动——去年在物理系的实验室看过一次模拟图,很壮观。”他顿了顿,补充道,“我现在是大二,算你学长,以後有什麽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是吗?”宁昭的眼睛亮了亮。她报考天文系,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想近距离观测参宿四,高三那年的观测报告里,她写了整整三页关于它亮度变化的分析,指导老师说“这篇报告够得上大一的论文水平了”,当时她偷偷在末尾写了句“希望有天能和沈竣舟一起验证这个猜想”,又赶紧用涂改液盖住了。
“等你军训结束,我带你去实验室看看。”沈竣舟的语气很自然,像在说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他的指尖在运动服口袋里摸了摸,掏出颗橘子糖,透明的糖纸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和初三那年他给她的那颗一模一样,连糖纸上印的星星图案都分毫不差。
宁昭接过糖,指尖触到他的手指,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糖纸在手里捏了捏,发出细碎的响声,像去年冬天在高铁站,他们擦肩而过时,空气里残留的雪松香。
她想起高三的某个深夜,她在整理错题本时,发现夹在里面的星星糖纸,一共五十三张,橘子味的有二十七张,葡萄味的有二十六张,当时她对着这些糖纸数了很久,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睡着,心里数的不是数量,而是那些没说出口的话。
“谢谢学长。”她把糖纸拆开,橘子味的甜香漫开来,像浸了蜜的阳光。
沈竣舟靠在旁边的梧桐树上,看着她吃糖,嘴角的笑意一直没散。“报到处在那边?”他朝着图书馆的方向擡了擡下巴,“天文系的牌子很明显,红色的那个,我刚才路过看到了。”
“嗯,刚打算过去。”宁昭点点头,指尖在糖纸边缘划了划。她忽然想起高三的最後一天,她在物理实验室整理东西,发现沈竣舟的旧笔记本落在抽屉里,最後一页画着张星图,标注着“净楠区到高新区的星空坐标”,旁边写着行小字:“直线距离42公里,星光需要0。00014秒到达”。
当时她把笔记本偷偷藏了起来,现在正躺在她的帆布包里,和录取通知书放在一起。
“需要帮忙搬行李吗?”沈竣舟站直身体,运动服滑到胳膊上,露出里面印着“深澜科大物理系”的白色T恤。
“不用了,谢谢,不沉。”宁昭摇摇头,往後退了半步,行李箱的轮子又咔嗒响了一声。
沈竣舟也没再坚持,只是跟着她的脚步往报到处的方向走。梧桐叶落在他的发梢上,他擡手拂掉时,动作和高中时一模一样。“高考考得不错?”他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还行。”宁昭的脸颊有点发烫,“比模拟考多了二十分。”
“意料之中。”他笑了笑,“你物理那麽好,天文系很适合你。”
“你也是,物理系的大神。”宁昭小声回了句,声音轻得像叹气。她想起蔡醒夏发的朋友圈,说沈竣舟刚上大一就拿了全国大学生物理竞赛的一等奖,照片里他站在领奖台上,手里举着奖杯,背景是深澜科大的校徽,和现在他身上T恤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两人一路走着,没再多说什麽,却也不觉得尴尬。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在梧桐道上慢慢靠近,最後交叠在一起。宁昭的目光落在交叠的影子上,忽然想起高三那年的冬天,她在雪地里画了两个连在一起的星星,蔡醒夏笑话她说“画得像两只胖企鹅”,现在想来,那时的心意,原来早就藏不住了。
报到处的红色拱门下,穿志愿者服的学姐正在喊:“天文系的宁昭同学在吗?你的报到单在这里!”
宁昭停下脚步,沈竣舟也跟着站定。她转过身,看见他靠在报到处的签名单旁,指尖轻轻敲着她刚刚写下的“天文系”三个字,嘴角还带着笑意。
“学长,我先过去了。”她攥紧手里的橘子糖,糖渣在掌心硌着,有点痒。
“嗯。”沈竣舟点点头,目光落在她被风吹乱的发丝上,“军训记得涂防晒,深澜科大的太阳很毒。”
宁昭的心跳又漏了一拍,低着头“嗯”了一声,转身走向报到处。学姐笑着递给她报到单,说“你的院系和物理系挨着,以後说不定常打交道呢”,她接过单子,指尖触到纸页上的温度,像被阳光晒过似的。
转身时,沈竣舟还站在原地,运动服搭在肩上,风把他的T恤吹得鼓鼓的。38℃的盛夏风掠过耳尖,带着梧桐叶的清香,宁昭深吸一口气,终于擡起头,迎着他的目光说:“沈竣舟,缘分,尚在。”
他愣了愣,随後笑了起来,眼睛亮得像落满了星星:“嗯,尚在。”
夕阳渐渐沉到图书馆的屋顶後面,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梧桐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像在低声哼唱着古老的歌谣。足球场的灯光亮了起来,白色的光柱刺破暮色,照亮了草坪上滚动的足球。报到处的人群渐渐散去,红色的横幅在晚风中轻轻摇晃,“欢迎202X级新生”的字样在馀晖里泛着温暖的光。
宁昭拖着行李箱往宿舍区走,帆布包里的笔记本硌着腰,像颗滚烫的星。身後传来沈竣舟的声音,被风吹得有点散:“明天早上七点,图书馆门口有天文系的迎新讲座,我帮你占个座?”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见他站在橘红色的天幕下,白色T恤在暮色里格外显眼,像颗刚刚亮起的星。远处的天文台亮起了灯,银色的圆顶在夜空中闪闪发亮,像个等待被开啓的秘密。
“好啊,谢谢学长。”宁昭笑着回答,风掀起她的帆布包带子,露出里面的参宿四挂坠,在暮色里闪了一下,像句迟到了很久的问候。
晚风穿过梧桐道,把两人的影子拉得更长,在路面上慢慢靠近,终于不再有距离。远处的足球场上传来欢呼声,大概又进了一个球,笑声和欢呼声被风吹得很远,像撒了把星星在空气里,每一颗都在说: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番外1·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