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分,尚在
深澜科技大学的梧桐道在九月的阳光下泛着油亮的绿,宁昭拖着行李箱走在树荫里,轮子碾过路面的裂缝,发出规律的咔嗒声。行李箱拉杆上挂着的天文挂坠晃来晃去,是颗亚克力材质的参宿四模型,阳光透过透明的球体,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斑——这是她高考结束後,在净楠区的手工书店挑的,老板说“这颗星的光要走640年才能到地球,比任何情书都长久”。
报到处设在图书馆前的广场上,红色的拱门下挂着“欢迎2025级新生”的横幅,风一吹就哗啦啦地响。穿红色志愿者服的学长学姐举着院系指示牌,声音被热浪烘得发黏:“天文系的同学往这边走!物理系在那边登记!”
宁昭的脚步慢了下来。她的录取通知书在帆布包里硌着腰,封面上的“天文系”三个字被汗水浸得有点发皱。
去年冬天在深澜科大参加冬令营时,她也是走的这条路,只是那时雪下得很大,梧桐枝桠上积着雪,像挂了串棉花糖。
沈竣舟当时就站在图书馆的台阶上,穿着灰色的羽绒服,手里捏着杯热可可,看见她时愣了愣,最後还是转身跟着竞赛班的老师走了——那是他们最後一次“见面”,隔着三十米的雪路,谁都没说话。
“同学,需要帮忙吗?”穿志愿者服的学姐笑着走过来,马尾辫在身後甩了甩,“看你好像不太认路。”
“谢谢,不用。”宁昭摇摇头,指尖在行李箱拉杆上划了划。
她记得天文系的报到处在最东边,靠近天文台的方向,去年冬令营的观测活动就是在那里举行的。那天晚上的参宿四亮得惊人,透过望远镜看过去,像颗被镀了金边的黑珍珠,沈竣舟站在另一台望远镜前,侧脸在红光里显得格外清晰,她偷偷数着他眨眼的次数,直到被指导老师拍了下肩膀才回过神。
梧桐叶在头顶沙沙作响,像谁在低声说话。
宁昭路过篮球场时,并没有过多停留,只是下意识地朝足球场的方向瞥了一眼——那里是沈竣舟常“出没”的地方。沈竣舟总爱在周末的午後去踢球,穿着禾栖实验学校的灰色运动服,球衣号码是7号,和他初中时在秋笛公园踢野球时一样。
足球场的绿色草坪被晒得有些发黄,场边的记分牌显示着“3:2”,大概刚结束一场友谊赛。
宁昭本来想直接走过去,脚步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场边的长椅上放着件黑色运动服,领口别着个银色的徽章,在阳光下闪了一下——那是禾栖实验学校的校徽,她认得,沈竣舟的校服上总别着这个,尤其是在物理竞赛获奖的时候,徽章在阳光下亮得晃眼,像颗小太阳。
有个穿白色球衣的男生正在场上慢跑,背影挺拔得像棵年轻的白杨树。他跑步的姿势很特别,左手摆得比右手高,步幅很大,每一步都踩在草坪的纹路里,像在跟着某种只有他能听见的节拍。
宁昭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手里的帆布包带子差点从肩上滑下去——这个背影,她太熟悉了。初三那年的秋笛公园,他就是这样在银杏树下跑步,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条沉默的河,她蹲在树後偷拍,手机屏幕抖得像筛糠,蔡醒夏在旁边笑得直不起腰,说“你再抖,手机都要掉湖里了”。
男生突然停了下来,转身走向场边的长椅。
他擡手擦汗时,露出了侧脸的轮廓——下颌线比高中时更清晰,嘴角微微扬着,鼻梁高挺,眼镜片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宁昭的呼吸顿了顿,矿泉水瓶捏得发白,指节都在发烫。
真的是他。
沈竣舟。
他似乎察觉到什麽,擡起头往这边看过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他的眼神里先是闪过一丝惊讶,像看到了什麽不可思议的东西,随後慢慢染上笑意,像春风吹化了残雪。宁昭的耳尖腾地烧了起来,下意识地想转身走掉,脚却像粘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沈竣舟拿起场边的运动服搭在肩上,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白色球鞋踩在草坪上,发出沙沙的响声,像去年冬令营时,他们在天文台的雪地里走路的声音。他的球衣後背印着个数字“7”,汗水顺着脖颈滑下去,没入领口,像条细小的溪流。
宁昭的目光落在他的手臂上,那里有个浅浅的疤痕——是初三那年在物理实验室捡碎玻璃时划的,当时流了很多血,她吓得差点哭出来,他却笑着说“这点小伤算什麽,以後搞物理实验,磕磕碰碰是常事”。
“好久不见啊。”他在她面前站定,声音比高中时低沉了些,带着点运动後的微喘,像被风吹过的风铃。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和她记忆里讲题时的样子渐渐重合。
宁昭这才意识到,沈竣舟比她大一届,如今已经是大二的学长了。这个认知让她的心跳又快了几分,手指下意识地绞着帆布包的带子。
夕阳斜斜地照过来,把他的影子投在她的帆布鞋上,像朵慢慢绽放的花。风突然大了些,吹起她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宁昭擡手把头发别到耳後,指尖触到发烫的耳垂,轻声回道:“是啊,好久不见。”
空气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梧桐叶的沙沙声,和远处报到处传来的喧闹声。
宁昭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运动服上,校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她想起高三那年的红榜,他的名字後面跟着“物理竞赛全国一等奖”的字样,蔡醒夏拍着她的肩膀说“你看,我说他很厉害吧,直接保送深澜科大物理系了”,当时她望着红榜看了很久,直到夕阳把名字染成金色才转身离开,心里想着,原来真的有人能把梦想走得这麽笔直。
沈竣舟的目光落在她的帆布包上,天文挂坠在风里晃来晃去。他笑了笑,指尖朝着挂坠的方向擡了擡:“参宿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