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一次这么紧张,还是在十二岁的时候,操着一口乡音浓重的普通话,被父亲逼着第一次去和年长好几倍的人谈判。
庄严重新甩钩,却不再看向湖面,而是转头一瞬不瞬地看着钟情的背影。
寻寻觅觅,突然站起来,又突然弯下腰去。
薄衬衫在阳光下几乎变得透明,显露出一截影影绰绰的腰线。
庄严的呼吸都有些发紧。
但面上仍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就像那片波澜不惊的湖面。或许只有当啷入水的钓钩知道,沉入水中的一路上究竟有多少汹涌的暗流。
钟情弯腰找了许久,终于在某处发现一根茅草。顺着扒拉过去,果不其然看见一座几乎就要被腐蚀殆尽的房屋骨架。
他拾起一根尚算完好的茅草,回头的那一刹那,直直撞入庄严视线中。
“庄严,我找到了!”
那一刻阳光轰然落下,照着他发根处细密汗珠、微湿的鬓角,和眼中亮晶晶的笑意。
庄严心跳空了一拍。
鱼儿终于咬钩,传来的动静却遥远得像来自另一个时空,庄严甚至没想起来要收杆。
钟情向他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
来时掀起一阵微风,带着草木的芬芳,像是刚去春天里打了个滚。
他用手里的茅草挠了下庄严的下巴:“你做慈善呢?好半天才钓上来一条,还给放跑了。”
石头不大,没地方坐第二个人。钟情便随意在庄严脚边坐下,懒洋洋地靠在石头上。他觉得热,衣领解得很开,露出锁骨和一小片胸膛。
庄严别开视线,那片玉一样的皮肤白得几乎晃眼。
但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稍有动作,钟情的肩就会碰到庄严的大腿。他刚在太阳底下晒过,身体还带着比体温更高一份的暖意。靠过来时,那鲜活的暖意隔着两层布料传到庄严身上。
庄严手里的钓竿攥得更紧。
他任由那条鱼脱钩逃走,心想,鱼早就是他的了。
他从石头上起身,和钟情一起坐在地上,杂草将他们完全笼罩,鼻尖是潮湿的水汽和草叶的清香。
钟情还以为他是在让座,很满意他的懂事。
“这么孝顺啊。好兄弟,最好一直坚持下去。”
他想要起身,庄严却按住他的膝盖,让他一下子泄力坐回原地。
“怎么了?”钟情问。
精巧得几近锐利的骨头被完全笼罩在掌心,覆着一层薄而柔软的皮肉,已经没有庄严最开始感受到的被太阳晒过后的热意。但庄严还是觉得有源源不断的灼烧感从掌心处蔓延开来,顺着手臂蜿蜒而上,一路烫到心底。
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他张嘴想说什么,一声尖叫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钟情连忙扒开草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不知什么时候有旁人也来到湖面,他们大概一直都只是小声交谈,没惊动钟情二人。直到女孩子落水,一旁的男生第一反应居然是拔腿就跑。
钟情立刻跑过去跳水救人。
扎进湖面之前还不忘指挥庄严:“把他给我摁住了!”
庄严只得停下脚步,转了个方向去追嫌疑人。
钟情奋力向女孩游去。
她已经挣扎得没有力气,钟情轻而易举就抱住她的身体,将她托出水面。
八月的天气,即使是山中也不会太冷,大家都穿得清凉,钟情不可避免地碰上女孩裸露在外的胳膊。
在他的双手碰到女孩皮肤的一瞬间,纠缠他多年的疼痛竟然奇迹般的渐渐消失了。
钟情震惊之下差点忘了划水。
他强撑着把女孩送上岸,自己却没力气上去。还是庄严及时把他拉上来,脱下衣服披在他身上,替他挡住微凉的山风。
钟情低着头,有些失神。
庄严握住他的手,像握住了一块冰。他皱眉问:“钟情,你不舒服吗?”
钟情没有回答。
庄严不悦地抬头,正要责备他过于莽撞,却看见钟情突然抬头,紧紧盯向那个女孩,嘴角似翘非翘,眼中闪烁着异样的、狂热的光芒。
庄严心中浮起一丝不安的预感。
“钟情?”
“庄严。”钟情抽出手,声音虔诚而兴奋,“我好像找到真爱了。”
庄严脑中嗡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