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马场里待的时间,比在钟家还要多。但他从不骑马,也从不训马,只是在马匹身边坐着,看它们低头咀嚼燕麦和苜宿草,安静得就像马场里养的小猫。
除了庄严,他没带任何人来过这里。
但今天,他不仅带白悦来到这里,亲手教她骑马,还亲手为她绑了辫子。
庄严见到白悦的第一眼就认出来,她头盔下露出的那根用丝巾扎起来的辫子,就是钟情母亲骑马时最爱的发型。
脑海中无数个声音响起,几乎盖过汽车引擎声。
全都是他自己的声音,在提醒他——真爱。
眼前草木飞快向两边退去,庄严在猛烈的风中渐渐意识到一点。
他早已将钟情视作自己的唯一,无论是作为亲人、朋友、还是爱人,钟情都是他的唯一。
但对钟情来说不是。
他生命里还可以走进很多人。
他或许会和喜欢的女孩结婚,或许还会生一个和他一样漂亮的孩子。他会渐渐将所有心思投入自己的新家庭,他会渐渐的,和他童年时代的好友形同陌路。
虎口骤然剧痛。
前车突然变道,庄严猝不及防,没能及时转向,直直朝前车撞上去。
他眼前有片刻发白,再次恢复视力时,看见挡风玻璃碎了一小块。头皮传来疼痛感,似乎被割伤,有血顺着额头流下来。安全气囊弹出顶在胸前,肋骨处传来一阵钝痛。
庄严冷静地打电话叫救护车。
他甚至还有余力安抚慌慌张张从前车跑下的车主。
小伤而已,不重要,死不了。
要是能死或许还好些,这样就可以顺理成章给钟情打一个电话。
若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也不能苛责他一个将死之人。
庄严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就要求回家。
他头上缝了七针,肋骨断了两根。这场车祸像攻破了身体的免疫机制,很少生病的他竟然在住院第一晚就高烧不退,把值班医生吓个半死。
好在年轻,身体底子好,第五天他的病情伤势都稳定下来,尽管极不赞同,院方还是批准了他的出院手续。
庄严不愿意让钟情看见自己这副虚弱难堪的模样,没说自己出了车祸,随便找了个公司需要出差的借口,钟情没有怀疑。
或许他根本就没功夫怀疑。
手机上弹出一条新消息。
学校论坛中某个角落总是发布一些八卦帖子,最近的热点当然是钟情和他的小女友。他们又做了什么浪漫事,他们又说了什么甜蜜话。
整整一周,庄严自虐般看着这些帖子,对家庭医生换药时的摇头叹气视而不见。
新发布的帖子标题是一个硕大的哭脸。
不知名的贴主悲叹自己的CP塌房,想不通A大双璧为什么就这样分道扬镳。评论区已经盖起许多层楼,所有人都在从各个角度抠糖证明庄某一定深爱钟某。
庄严冷眼看着那些评论,突然笑了一下。
这么多人都能看出来,为什么偏偏钟情看不出来?
他就这么笨吗?
是不是已经笨到,只要随随便便一个借口把他骗过来,就可以永远困住他?
落地窗拉了窗帘,一丝缝隙也不露。
所有的家具都走黑白灰极简性冷淡风,因为没开灯,即使是大白天,房间里也一片黑暗,只能看清家具的大致轮廓。
黑暗有一种能扭曲时间的力量,会让藏在角落里的人滋生出无比肮脏的妄想,企图翻天覆地,将猎物就此囚禁。
钟情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摸黑进来的。
庄严名下所有房产都录入了他的指纹,他一路走进来畅通无阻。但这具身体有点夜盲,主人没开灯,他也就没有自作主张把灯打开。
庄严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有人进来了也没发现。
直到钟情被什么东西绊倒在地,他听见巨响,这才猛地惊醒。
“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