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萤想着,娘娘突然对那件事态度大变,想必是被禁足了心情不好,看谁都不顺眼。
这种时候,娘娘说什麽就是什麽,顺着她的意思哄她高兴就行了,何苦给娘娘添不痛快呢?
萧景明却仍从中捕捉到了关键信息:红花油一事确与江氏无关,相反,她还对那个为难过她的薛氏心存怜惜。
江氏的面目在他脑海中越来越复杂:她躲在背後挑拨,同时报复了薛氏和刘氏,却又未下死手,只是给她们添些麻烦;到了真出人命的时候,她反倒可怜起自己的敌人来。
阴险又善良的一个女人,实在太过矛盾。
他笑着道:“本宫与你们开些玩笑呢,薛氏确实是个可怜人,孩子更是无辜。”
流萤和疏雨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这还是她们熟悉的那个娘娘。
便又逗趣接道:“多亏咱们娘娘心地好,老天爷也看在眼里,红花油那次才能有惊无险地渡过去。若不是娘娘一向菩萨心肠,怜悯宫人,那日可就说也说不清了!”
得,给宫人送药也是真的。那那次舍命救公主呢?
刚过完永熙四年春节的那个寒冬,宫中唯一的嫡公主落了水。
其实本只是贤妃带着大皇子,在湖边与大公主遇见了,闲谈了两句。
贤妃待大公主自然是体面有礼的,大皇子却并非如此。两人一向关系不好,又都还是孩子,私下里没少拌嘴。
大皇子萧应钧有母妃在旁边,心里比平日多出几分底气,见萧应婳只带着一个宫女在湖边钓鱼,便主动挑事道:
“就你这架势,能钓上些什麽来?”
萧应婳不爱搭理他,翻了白眼道:“总比你更有能耐。”
“你!”萧应钧被一句话轻松激怒了。原因无他,这话正是前两日他们曾听到的先生们闲谈。
萧应婳是皇帝唯一的嫡女,自幼聪明伶俐,十分得宠,与皇子及大臣家的孩子,跟着同一批先生上课。
教四书五经的一位先生说:“大公主实在是个好苗子,学东西比那些那孩子都要快些。”
另一位先生却道:“不过是女孩子早慧一些,再过几年便要被追上来了。”
第一位先生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教孩子们武艺的师傅却在一旁不满道:“这是说的什麽话?我家那闺女,自小就比我那儿子聪明,如今两人都二三十了,还是闺女聪明,哪有追上来的道理?”
“公主连骑射也丝毫不逊那些男孩儿,难得的是从不怕吃苦,我瞧她比谁都更有能耐!”
有先生不愿起争执,便打圆场道:“好了好了,就目前来看确是公主出类拔萃些,不过终究是公主,过几年便不来上学了,咱们几个又何苦争这些呢?”
却不曾想,萧应婳和萧应钧都躲在窗子後头偷听着。
萧应婳听了那先生最後的话,面上难免黯淡下来。
萧应钧却来不及幸灾乐祸,满脑子都是那句“她比谁都更有能耐”。
这不是他第一次听到这话了。从先生们无言的眼神里,下人们避着他的窃窃私语里,父皇对姐弟二人截然不同的态度里……这个姐姐总事事压他一头!
她唯一的缺点好像就只有“可惜是个公主”,反过来,他唯一的优点好像就只有“幸好是个皇子”。
这才是他从小就和这个姐姐不对付的根本原因。
如今萧应婳又提起这句,虽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却实实在在戳到了他的痛处。
他恶狠狠道:“管你有没有能耐,将来都要嫁出去和亲的!”
这话说的并没有错。大晟这几年战事频仍,为求安稳平和,等公主成年了,多半是要和亲以拉拢边关各国的。
萧应婳最听不得这些,也尽力从脑子搜刮出最能伤害这个弟弟的一句话:“总比你打起仗来也只能窝在自己宫殿中要好,连弓都拉不满的废物!”
如她所愿,萧应钧被彻底激怒,上前用力推了她一把。
然而萧应婳并未想到庶弟敢如此大胆,一时没有防备,被推得往後踉跄一步,正好踩在了刚结作冰的雪上,脚一滑便跌进了湖里。
事发突然,贤妃和宫女无一反应过来,竟来不及拉她一把。
萧应婳进了水就开始扑腾,却因实在不会水,怎麽也不能长久浮起来。
贤妃来不及责骂儿子,慌里慌张地叫宫女去喊人,青锁更是早就跑远出去叫人了。
荣妃与江才人此时恰好经过此处,听到了宫女的呼救。
找到会水的宫人不知道要多久,如今这天寒地冻的,湖水也冰得骇人,放任公主在湖里冻着,便是救上来能抢救活,也必落下病根。
来不及了!
江书鸿来不及考虑那麽多了,待确认了是公主落水後,她脱下外头的斗篷,一跃跳入了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