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谢声几不可闻。
不等男人客套,她就跑了,当然她跑得还挺慢挺优雅的。
刚下阁楼蓦然撞上一双诧异的眼睛,心又被拎至半空,像干坏事被撞破般开始慌张。
只是一秒钟又仿佛更久,两人心领神会似的微微点头,仿若没看见彼此,他不慌不忙自顾自收起沙发上的被褥,她不急不缓直愣愣跨过客房门槛。
这是逢木?那个男人的小尾巴。他也长大了。
刚进门就听见个女声嘟囔,“这麽早,去哪儿了?”郭蓉将被子重重地往床上一扔。女人惊呼,好像突然意识到什麽,急忙理了理卷在身上的被子。
想问问关于那个男人。
从那日起,她断了与他的联系,也屏蔽了他的任何消息。
如今竟不知如何称呼那个男人,叫小六儿显得过于亲热,叫名字似乎又叫不出口。
郭蓉犹犹豫豫,终于小声问出声:“你说冷砜深夜来这儿干什麽?”
女人睡眼惺忪:“你什麽时候这麽关心我弟了。想选妃?还有,这是老家,记得叫我五表姨姥姥。”
按理她们是差着两个辈分,可两人从小相识年纪相仿,是从来不管这些细枝末节的。若是真较真,怕是巫阳大半个城的人都能跟冷石依扯上点关系。只有冷石依理亏的时候,爱摆长辈的谱,虚张声势。
郭蓉冷哼一声,正要发作,冷石依机敏地倒头佯睡,动作之快始料未及。
看来她还有几分良心,知道她是因着谁病了。
这仿佛是和小时候没什麽区别的夜晚,两人嬉笑暗讽说些悄悄话枕着雨声沉沉睡去。可今晚的雨点实在落得过于轻柔,郭蓉思绪万千,注定是个不眠夜。
这其实算不上什麽正经客房。
不大的房间里临时收拾了张木床,冷石依朝里睡着,很快便听见她平静的呼吸声。床头放着一方矮柜,上面两个抽屉,下方对开。柜上有盏黄铜玻璃流苏台灯,很有西洋色彩。
墙壁像是新粉刷的,床的对面凿了窗,作了旧雕了花。
这里一直是堆放杂物旧货的,仔细看必能分辨出面包机丶吸尘器什麽的,也有好些分辨不出功能。毕竟都是百来年前最时兴的家电摆件,外婆总舍不得扔掉。
外婆是冷石依的外婆,更明确地讲是冷砜的外婆。
冷砜过暑假时经常来,也不过是被安置在阁楼里,没成想如今倒收拾了出来。
昨天下午,她被冷石依拉着过来,外婆一高兴就要留客,亲自出面通知了双方家长,风风火火地带着她们选被子被套,好不忙活。如此,她们便就成了入住客房的第一批小辈。
外婆还是那个样子,起立坐行都爱讲规矩,思想却格外开明。
许久没回老家是该过来的,只是低估了外婆的热情,搞得她们还是小孩子似的。郭蓉本来还挺高兴的,但突然遇到了有些人,她开始有些後悔了。
现在,她已经没有了关心冷砜的立场。
迷迷糊糊,暗自神伤。
隐约传来说话的声音,夜里显得格外突兀,始终探不清说的是什麽,只大概判断是他和外婆在说话。刚开始郭蓉还想认真地听清一两句,话好像说了好久,久到郭蓉飘飘忽忽,堕入梦中。
梦里似乎重演了一回二人的重逢。
悬崖千尺,璧立千仞,脚下是惊涛骇浪,眼见着就要葬身鱼腹,她紧紧攀着崖壁上的藤蔓。
视野拉近,攀的竟是双手。
视野再近,冷砜俊俏的脸豁然出现。
梦境瞬间支离破碎,然後郭蓉就醒了。
此时天已经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