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誉紧步跟上,扶着他道:“你要去什麽地方?”
楚常欢道:“明鹤伤得那麽重,我应去瞧瞧。”
“你眼睛看不见,有什麽可瞧的?”梁誉板着脸,语调亦有些不悦,“军营重地,你未戴面帘,还是勿要乱走的好。”
楚常欢闻言,神色骤然暗淡下来。
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到底让人不忍苛责,静默几息後,梁誉遣散顾明鹤营帐外的将士,牵着楚常欢行至内里。
野利良祺威名在外,其箭法精绝无双,若非顾明鹤闪避了寸许,否则那支箭早已击穿他的心脏,毫无生还的可能。
亦或说——早已击穿了楚常欢的心脏。
军医替他剪碎衣料,又用清水洗净血迹,而後将匕首淬入黄酒里,并架于焰苗上焚热,待纳凉,再割开顾明鹤的伤口,将没入皮肉深处的断箭取了出来。
这等蚀骨锥心之痛非常人所能忍耐,即使顾明鹤尚在昏迷,也疼得闷哼了几声,额间冷汗如瀑,浑身肌肉俱在打颤。
那支箭矢穿透他的皮肉足有五寸之深,甫一拔出,鲜血喷涌而出,煞是骇人。
梁誉下意识捂住楚常欢的双眼,然而很快便意识到他看不见这样血淋淋的一幕,不由暗松口气。
楚常欢虽目不能视,可他嗅到了一股浓浊的血腥气,顿觉心惊胆战:“明鹤怎样了?”
军医替顾明鹤止住血,用细钳夹住那支淬血的残箭,仔细观摩片刻,又低头细嗅,道:“万幸箭上无毒,没有在旦夕间致命。但伤了肺叶,亦不容小觑。”
梁誉淡漠地问:“能活吗?”
军医道:“下官尽力为之。”
梁誉沉吟,未再言语,侧首时无意瞥见了楚常欢眼底的水雾。
——他在担心顾明鹤,甚至为顾明鹤难过流泪。
梁誉脸色铁青,眼底有压不住的妒火。
可转念一想,今日种种,不过是同心草作祟罢了,常欢对顾明鹤早没了情意。
少顷,梁誉面无表情地走出营帐,不多时又折回,握住楚常欢的手把他也拉了出去。
楚常欢不情不愿地紧随其後,直到进入另一只营帐,方开口道:“王爷,明鹤他——”
梁誉倏地捂住他的嘴,不让他说些令自己不高兴的话。
楚常欢尝试去掰他,竟是未果,末了只得放弃。
梁誉捧着他的脸仔细打量。
这双眸子虽然难以视清事物,但眸光清澈无比,没有丝毫欲念掺杂其中。
无需多想,定是顾明鹤为他解了瘾。
自从顾明鹤寻到天祥镇後,梁誉就千方百计地防着他,从未让他近过楚常欢的身,可这一次,却是防不胜防。
妒忌丶愤恨丶不甘丶愧疚……所有情绪蜂拥而至,几乎盈满了梁誉的心腔。
下一瞬,他松开捂嘴的手,低头吻在那双嫣红的唇瓣上。
楚常欢怔愣不已,一面挣扎一面推他,却不想被男人搂得更紧,那个吻炽热凶残,近乎掠夺。
楚常欢被他箍在怀里,毫无逃脱的可能,渐渐软了双腿,整个人无力地滑落下去。
梁誉立时将他打横抱起,走向一侧的床榻,放下他,继续亲吻他。
“呜……”楚常欢脑内混沌空白,竟忘了自己要说的话,连推拒亦变成了迎合,双臂紧紧缠住男人的脖颈。
“我送你回天祥镇。”忽然,梁誉温声开口,在他唇边低语道,“岳丈很担心你,孩子也需要你。”
楚常欢猝然清醒,视野里映出一张模糊的脸:“王爷,你会救明鹤吗?”
梁誉舔了舔他的唇,淡然道:“我与他之间,新仇旧恨难消弭。”
楚常欢眨了眨眼,睫羽剧烈颤动。
不知不觉间,梁誉的吻已落在柔腻纤白的颈侧皮肤上,细密如春雨。
楚常欢迅速回神,推开男人的脑袋,起身欲走,对方却将他摁在床头,质问道:“去哪?”
“回天祥镇。”楚常欢淡淡地道。
梁誉轻叹一声:“我不救他,你便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只因欠他一条命,于心不安罢了。”楚常欢道,“今日在天都山,若非他将我从狼群里解救出来丶并替我挡下野利良祺致命的一箭,恐怕我早已横尸荒野。”
“狼群?”这个字眼犹如禁忌,令梁誉闻言色变,“到底发生了什麽事,你为何会深陷狼群?”
楚常欢晨间被野利良祺带去天都山遭狼群追捕,後又驮着顾明鹤一路疾驰,身心俱疲。他闭了闭眼,蜷紧身子,淡淡地道:“事情已然过去,我不想再提了。”
顷刻间,营帐内沉寂如斯,落针可闻。
梁誉的双臂撑在楚常欢身侧,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
沉吟良久,男人妥协般开口,哑声道:“放心,我不会让顾明鹤死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