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绿眼眶红红的,“爷爷,你别这样想,我没有吃苦,小叔都舍不得我吃苦,你要快点好起来。”
池志安唉声叹气:“在沈序秋身边就是苦了你了,都是爷爷造的孽。”
池绿摇头:“没有的爷爷,我真的不苦。”
今年冬天似乎比去年冷,要将人骨头都吃掉。
池绿经常医院别墅来回跑,这天晚上回到星月湾,沈序秋在茶室泡茶,喊池绿过去,问她今年怎麽不写春联。
爷爷还在医院她怎麽有心思写,有意无意地试探小叔如今对爷爷的态度。
他正在冲茶,水声脆响,神情依旧淡淡的,忽然低眉吐出一句:“那座山风水挺不错,他可以去睡个几年。”
池绿心口一缩,她知道,小叔说的是埋葬橙姨的那座山——小叔以後想把爷爷埋在那里。
沈序秋擡眼,递了杯茶给她:“喝点暖暖身子。”
“不了。”池绿因为他这句话有点生气:“晚上喝茶容易睡不着。”说完便起身离开,在门口顿了顿:“你也少喝点。”
沈序秋瞧她离开的背影,缓慢地呷了口茶。
虽然池志安靠着各种仪器在床上躺了几个月,身体状况也不见好转,但每天吊着一口气吸氧气瓶居然也撑到了年後。
直到池绿在给爷爷剪指甲的时候,又听见一道苍老无力的嗓音喊阿橙阿橙,她忽然明白了——或许爷爷喊的不仅仅是橙姨,还有橙姨的儿子。
池绿在长廊考虑了很久,最终打电话给小叔。
那边很快就接通了。
“小叔。”她嗫嚅的嗓音带着哭腔:“你有没有空过来医院看看爷爷。”
有几分哀求的意味:“爷爷可能有话跟你说。”
沈序秋并不想看见池志安,他只想听见他死亡的消息。
但池绿每天晚上都在客厅支着脑袋等他应酬下班回来,明明已经很疲惫还是帮忙挂外套或者关心地问要不要吃宵夜,她去煮。
沈序秋又心软了,摸了摸她憔悴的脸。
他过去医院已经是两天後,一身冷淡又无情的黑色,身姿颀长漠然地站在病床前,给人一种奔丧的错觉,黑眸凉凉地睥睨着床头的老人。
仿佛来收尸的黑无常。
池绿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喘。
坐在爷爷旁边,一遍又一遍地低声重复:“爷爷,小叔来看你了。”
试图将这个消息灌入爷爷脑袋。
池志安朦胧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具高大精瘦的身影,那人的五官逐渐清晰,英俊的模样和很多年以前那张熟悉的面孔重合,时光倒流,他似乎听见了一声有力的孩童啼哭。
李念橙怀胎十月把孩子生下,她给孩子取名叫池延。
他一直以为延是延误,慢慢的意思。
意味着他们这段关系来得太晚。
没想到他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儿子居然不是亲生的,池延池延,延又代表对另外一个男人延绵不绝的爱意。
他对李念橙又爱又恨,内心劝自己把池延当亲生儿子,但行动上经常恨不得掐死这孽种。
李念橙虽然面上对这个孩子不是很疼爱,但母亲的天性使然,冷静地说她可以离婚。
离婚?想得美!他要一辈子捆绑住她,还不许她告诉池延的亲生父亲是谁。
他永远记得当年被沈敬驰嘲弄的画面,如今私生子在他手里,说不定什麽时候能把这个定时炸弹丢出去,让他们云维集团颜面尽失。
以後全国提起云维集团只有私生子的丑闻。
没能等到他用私生子丑闻去做坏事,李念橙居然因日日夜夜想着念着沈敬驰抑郁症,经常精神恍惚把他当沈敬驰,这哪个男人能忍。
他在李念橙那受的气,全部撒在池延那。
池延跟李念橙一样犟得很,一双乌黑的眸骨气铮铮,他每次打完後又後悔,但也不妨碍下次生气继续打。
在池延身上能看见沈敬驰阴狠又果断的影子,哪怕不知道他们不是亲生父子,某一段时间跟李念橙提起他都是跟家暴男离婚。
後来李念橙自杀了,池延也离开了,池志安内心陷入迷茫,他觉得自己也解脱了。
池延本来就是龙,应该翺翔在天上。
只是万万没想到十年後池延变成沈序秋,找到他的新住址,对他又踹又踢把工厂逼到近乎倒闭就算了,还要欺负他乖巧聪慧的孙女。
他每天都为自己曾经的行为後悔。
如果当年对他好一点,把他当亲儿子养育,多年後再送他回沈家,是不是就没有现在这一出了。
他眼里泛着泪花,有一滴泪从眼角溢出,伸手似乎想要勾沈序秋的手,但沈序秋离得太远,又不会纡尊降贵,池绿握上去,听见爷爷含糊地开口:“看在阿橙当年那麽喜欢小月亮的份上,求你放了小月亮,她是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