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像是一丛可怖的荆棘,根根向内的尖刺反复刺磨血肉,时刻提醒何应悟放弃无谓的幻想丶坦然接受孤独。
但在无数个陷入绝望境地的夜晚,这圈细细的掩耳盗铃的执念又好几次化作救命稻草,硬生生将何应悟从万念俱灰的深渊里拽回人间。
如今,它毫无预兆地骤然崩断,仿佛也替主人完成了一个心愿,提醒何应悟现今已经是自由身。
何应悟率先回过神。趁着谈嘉山蹲下去捡起手链的功夫,他咬了咬牙,狠心抽回手,转身朝门口跑去。
他脚步匆忙得像是在逃命。
身後安静得刺耳,没有追赶的脚步声,也没有谈嘉山的挽留,何应悟只听见“咚”的一声闷响,像有什麽重物重重砸在地上。
别回头,别回头。
何应悟的腿像灌了铅,僵硬得几乎迈不开。他一遍遍告诫自己:只要走出去,这一切就结束了。
两人将再也不会见面,再也没有纠葛,从此……
但在握上门把手的瞬间,何应悟低骂了一声,还是没能忍住向後看。
只见刚才还蹲在地上捡东西的谈嘉山,此刻竟脸朝下的直挺挺倒在地上,看着竟有些可怖。
何应悟心里骤然一沉,硬着头皮折返回屋。
“谈嘉山丶谈嘉山?”
他试探性地喊了几声,见对方没反应,只好又蹲下去拍了拍谈嘉山的脸,“别装了,行不行?苦肉计这一套……”
话还没说完,滚烫到刺手的体温从指尖传来。
何应悟的动作僵住了,哪怕没有医学常识,他也知道这人的体温高得不正常。
何应悟慌乱地拨通急救电,连忙将已然昏厥的谈嘉山翻过来,手忙脚乱地解开对方的衣领。
谈嘉山的绵软四肢毫无生气地瘫开,眼睑沉重地合着;皮肤薄透些的地方,已经被高烧逼出了黑红的瘀点。短短几分钟,原本还有几分颜色的嘴唇甚至泛起青乌,形容憔悴至极。
在方才的争吵中,这人脸色就白得瘆人。何应悟只当对方落了下风以後情绪崩溃,压根没考虑过对方可能抱病在身的情况。
何应悟的脑子嗡嗡作响,竟不知缘由地想起了姥姥在自己面前断气那会儿的场景,牙齿险些要把嘴唇咬出血来。
他强迫自己冷静,照着急救员的指示做心肺复苏,一组接一组地按压,汗水顺着额角滑下来,浸湿了衣领。
直到救护人员带着设备赶来,他才疲惫地垂下因按压而脱力的双臂,腿脚发软地跟着上了救护车。
车厢里可以清楚地听见救护车的鸣笛声和除颤监护仪的运作声,何应悟的耳朵却目的明确地飞去了担架车的边上,数着谈嘉山微弱的呼吸次数。
“擦擦汗。”旁边的急救人员递来一张面纸,她拍了拍何应悟的肩膀,安慰道:“别担心,你处理得很及时,他会没事的。”
何应悟失力地点点头,草草抹了把脸,心里没底。
一朝被蛇咬的何应悟只是想逃,想逃得更远一点,好让双方都不至于被这段纠缠不清的关系拖垮,好让两人不再受这段孽缘折磨。
但他没想过因此伤害谈嘉山。
如果刚才再晚一步,谈嘉山会不会就真的……
何应悟不敢继续想下去。他慌乱地去牵谈嘉山的手,可刚掰开对方向内扣紧的指节,他便怔住了。
即使昏迷不醒,谈嘉山依旧死死攥着那条断掉的手链。
呼吸仿佛停滞了一瞬,何应悟的喉咙紧得发不出声音,半天只挤出一丝类似气声的哽咽。
他试图从谈嘉山的掌心里取出那条陈旧的链子,却怎麽也挖不出来,只好任滚烫的丶无声的泪水一颗接一颗地砸进对方的掌心。
“……谈嘉山,你到底想干什麽?”
何应悟压抑的呜咽渐渐失控,最终化作嚎啕大哭。
你为什麽还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