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遥的前室友兼二房东是位单身母亲。
这人早年间从越南偷渡而来,未婚生育,现独自拉扯一对儿女。她身兼三职,白天在公司当财务,下班去健身房当私人教练,周末还找了间家附近的越南粉店做服务员。
够拼,也颇为艰辛。
萧遥心有不忍,每次去超市都会捎带些零食饮料,送给小朋友们。对方知足感恩,常请萧遥一同用餐当回报。
礼尚往来,二人很快建立了友谊。
独自漂洋过海的日子,其实比萧遥想象中难得多。
她举目无亲,除去上课外几乎接触不到其他人。人总有驱暖性,短暂相处後,竟忘记成年人的生存法则,傻乎乎地跟室友交心。
前几天,她借室友一千刀应急,蠢到毫不避讳地从抽屉翻出一沓钞票。对方当时感激涕零,合掌鞠躬,差点没跪下来感谢。
安漾猜到後续,打断她:“被偷了?”
萧遥咬紧下嘴唇,可怜巴巴,“嗯。”
“损失多少?”
“一万刀。”
还好,安漾松口气,宽慰她:“破财消灾。”
萧遥义愤填膺:“现代版农夫与蛇!我还没说完。”
被偷事小,对方倒打一耙才最让她痛心。
那人不但矢口否认,还口口声声指责萧遥成天蹭吃蹭喝,拿她当免费司机。
萧遥哪受过这委屈,叉腰跺脚誓要掰扯清楚。对方英语流利,语速极快地回击。萧遥骂不来人,更别提用第二语言吵架,急到索性靠中文激情输出。
对方自觉受辱,电话摇来两个壮汉充场面。萧遥寡不敌衆,陡然想起宋决的叮嘱,毫不犹豫拨打了911。
几分钟後,三名警察及时赶到,气势逼人地闯进屋,个个举着枪。对方和同夥们惊慌失措地举起手,高喊没有武器。萧遥强装镇定,有样学样,补充声明:“是我报的警。”
再之後,是萧遥从未经历过的难堪:结结巴巴做笔录,眼神总不受控地飘向警察腰间的手枪,浑身直冒冷汗。她不停揉搓双手,明明是受害者,却越说越没底气。
没有摄像头丶目击证人,更无法证明财産被盗。也是,这年头谁身上还带那麽多现金?
萧遥无力自证,终在警察护送下,推着三个28寸行李箱逃出了那片是非之地。她不知该去哪,仰头望天到眼皮泛酸,迷糊糊走到附近的小公园,挑了处树荫席地而坐。
天空透蓝,三三两两的人们躺在草坪上,窃窃私语。
周围静谧得不像话,偶有一两只小狗罔顾绳索的束缚,贴到萧遥腿边,友好地摇摇尾巴。
光线太过明媚,无时无刻不在强调着萧遥的异乡人身份。此时此刻,孤独变得具象且立体:没人倾诉的绝望,爸妈几小时前发来的晚安,以及朋友圈迟迟等不到一个赞或回应。
太平洋另一端,她熟悉的那个世界正在经历黑夜。
萧遥突然被前所未有的无助感所吞噬,仿若坠入冰冷的太平洋底,无论再怎麽挣扎都触不到近在咫尺的光明。
阳光逐渐失了温度,风儿也不如正午热烈。
她反复刷新booking,思绪凌乱,暂住一周酒店?找房子来得及麽?得赶紧考驾照,再买辆车。破地方!没车简直寸步难行!
几米外,流浪汉推着购物车和行李箱,笃定地走向树下那座小帐篷。呵,连流浪汉都有容身之所,她呢?
“萧遥。”
熟悉的音色伴随脚步声,由远及近。
萧遥难以置信地扭头,宋决气喘吁吁,无比自然地说:“公园还挺大。”
萧遥眼都不眨地看着他,张大嘴说不出话。宋决推着她行李箱,催促道:“快走,天黑了不安全。没见到旁边有流浪汉?”
萧遥依然无动于衷,宋决叹口气,拽住她胳膊,领人上了车。见她呆坐着,又帮忙系好安全带。
他径直输入目的地,开车时嘴也没停:
“我朋友正好有套空房,你先搬过去。等他度假完回美国,再商量房租。”
“以後不要推着箱子到处跑,打辆车,找间旅馆住,都比傻坐在公园强。”
“身上还有钱吗?你拿学生签,办不了信用卡,现在用的哪张?”
“驾照抓紧时间考了。”
萧遥望向窗外,哽咽着问:“你怎麽跑来了?”
“看到你朋友圈了。”
“我没定位,也没写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