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遥迷迷糊糊的,似乎在挣扎着说话,他说别打,别打电话,但吵闹盖过了他虚虚的声音。
他们没人听见。
电话到底还是打了,有人接通是第二天,他想管也管不了,医院里忙碌的场景他不是没见过,简直是见过太多了,但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是被抢救的那一个。
伤的最重的是腿,其他都是皮外伤不碍事,手术的医生年纪挺大了,胖,撑的手术服鼓鼓囊囊,而且还是最大号的。
胖人爱出汗,手术的过程中总喊人来给他擦汗,陆遥不是全麻,说是没必要,他没说自己学过医,他还挺乐意的,他只是想保持清醒。
万一撂这儿了呢?
还好身上没背债,就算背了也没什麽,他在法律上没一个亲人,拉不了别人下水。
要立个遗嘱,剩下的钱房子车,反正值点钱的东西都留给程树,手术的过程很漫长,所以他有足够的时间去想这些事。
胡思乱想吧,但总算转移了点注意力,却还是被钢钉打进骨头的声音吓得一激灵。
“你别一惊一乍的。”医生扭头说他,虽然他就算想动也动不了。
老医生手艺很好,断成三块的骨头全都接上了,会不会有後遗症还要看以後怎麽养,总之他被推进了病房。
病房里同样受伤的同事在等着,伤了脑袋,缝了针,但不用住院,说是一起来的人全都在楼下的大巴车里,急得跟什麽似的,负责人给垫付的住院押金,他们正研究谁留下来照顾病人。
陆遥轻轻的摇头,皱眉,可别,让他们快走,再晚就得黑天走山路,危险。
他说,哥,帮我找个护工吧。
没这样办事的。
就这样,陆遥做了决定,等我回去了,请大家吃饭,给大家赔礼道歉,这事,是我连累你了。
陆遥坚持着,特别不好意思,强撑着把住院押金打过去,真诚的抱歉说着谢谢。
护工阿姨来的时候,他正疼的难耐,支撑架渗出的血,把白色的纱布染的通红。
程树推门进来的时候,他的眼圈也是通红的。
他没说心里话,他很想让这个消息传到程树的耳朵里,在最难受最危险的时刻,他一直想着他。
然而他真的来了,又觉得丢脸。
想找条地缝儿钻进去。
可他连床都下不了。
护工阿姨站了起来:“找谁?”
还能找谁?程树已经直直的走向了陆遥,眼神焦灼,说不出话,嘴角一直在抖,手也是。
手指轻微的摸到了纱布,又马上弹开,一万句话梗在喉咙,却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病房是个四人间,但只住了陆遥一个人,静悄悄的,连护工阿姨都看出了点什麽。
“你弟?”她问陆遥。
“阿姨,”高昂往前走了两步,“没吃晚饭呢吧?我也没吃呢,这儿什麽好吃,你带我去买点。”
看到护工阿姨疑惑的表情,高昂又喊了一遍。
这一次阿姨没生气,很热心的指路:“你出医院大门左转,也就五百米,有一个家常菜,价格便宜,分量足,味道好,是这个!”
阿姨比了个大拇指。
“真的?”高昂眼睛都亮了,拽着阿姨的胳膊,“您快领我去,都要饿死了。”
转了个身,看了眼陆遥,活着,死不了,脑子也没问题,这就很好啦。
他笑呵呵的:“遥哥树哥,我去买点吃的啊,一会儿回来。”
没人搭理他。
那两个人似乎在用眼睛打架,程树凌厉的扫描着陆遥,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
陆遥呢?眼巴巴的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有高兴,有激动,有不好意思,还有点高昂也看不透的纠结。
这俩人屁事太多,简单的问题总想东想西,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分开,天天整的面上老死不相往来,私底下却睡一张床。
累不累?
高昂烦,但又不敢说,毕竟都是他兄弟。
他叹了口气,拽着阿姨的胳膊往外走,走到门口,终于听见了程树说话。
声音发颤,努力的在表达清楚:“刚我问过了,给他买份粥就行。”
陆遥点点头:“对,粥。”
高昂轻轻的关上了门。
陆遥终于胆儿大起来,伸出了手,小手指勾住了程树的小手指,晃了晃,不敢说话。
程树也停止了扫描他,仰着头,重重的叹了口气,瞪他:“瘸了?”
陆遥摇头,很欢快的,连疼都忘记了,说话又开始颠三倒四。
“放心,没影响其他的,该用的都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