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爷。”燕五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石摩擦。
“说。”喻柏川的目光终于从烛火上移开,落在他身上,带着无形的压力。
“棋子已动,线已收紧。”燕五言简意赅,双手呈上一份薄薄的密报和一页折叠的图纸。“方文远放榜後接触名单丶地点丶信物类型,已在此。接收渠道,城南‘福源当铺’後门,由三皇子府长随赵禄戌时三刻接手。”他又将图纸往前递了半分,“书房暗格钥匙拓印,守卫换防时辰及规律,在此。”
喻柏川并未立刻去接,只是指尖的黑玉棋子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案几边缘,发出规律的轻响。“效率尚可。”他淡淡评价一句,这才伸出修长的手指,取过密报和图纸。
他先扫了一眼密报,目光如刀锋般掠过上面的名字和信息,随即展开图纸,仔细审视着钥匙的纹路和守卫的轮值时间。烛光在他冷峻的侧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
“方文远此人”喻柏川放下图纸,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如同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器物,“表面文章做得十足,清流自诩,骨子里却贪婪如饴。河工丶漕运丶赈灾…经他手,总要刮下三层油皮。他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喻柏川嘴角勾起一抹极冷的弧度,“殊不知,那些被他‘漂没’的银子,每一笔流向,都有人替他记着生死簿。”
他的目光变得幽深,仿佛穿透了眼前的虚空,看到了三年前浊浪滔天的黄河决口。“三年前,黄河溃堤,数十万灾民嗷嗷待哺的赈灾款…他竟也敢伸手!这笔血债,上次鲤城事变让他逃过一劫,这次……也该清算了。”喻柏川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带着森然的杀意。
燕五垂首静听,如同磐石。
“当年押运的‘失职’军官,户部那个被捏住软肋的小吏…都安排妥当了?”喻柏川问道。
“是。”燕五应道,“均已掌握,随时可作人证,账册副本也已备好。”
“嗯。”喻柏川微微颔首,指尖的黑子终于落下,点在棋盘一处看似松散的白子气眼上,动作干脆利落。
“时机已至。新贵待授,陛下正有整饬吏治之心。明日朝堂,便是方文远的死期。”他擡起眼,看向燕五,目光锐利如电,“最要紧的,是暗格里的正本秘账和那些密信。铁证如山,不容他狡辩,更要…堵死某些人脱身的路。”
燕七自然明白“某些人”指的是谁,沉声道:“林青大人已亲自带队,按图纸所示,定在寅时三刻守卫最松懈时动手。东西必准时送至。”
喻柏川的目光在燕五脸上停留一瞬道:“告诉林青,只许成功。东西到手,立刻密封,由你亲自保管,待明日朝堂之上,本相要用它敲响方文远的丧钟。”
“属下领命!”燕七声音斩钉截铁。
“还有”喻柏川的声音略沉了一分,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棋子上冰凉的玉面,“五殿下那边…今日可有异动?三皇子府,有何反应?”虽然谢昭云同样机敏,但他身处漩涡,喻柏川无法不时刻挂心。
燕五眼中飞快闪过一丝了然,迅速回道:“回相爷,五殿下今日一切如常,午後在府中与几位新科进士品茗论诗。三皇子府…表面平静,但暗哨回报,其心腹赵禄午後曾匆匆出府,去了‘醉仙楼’,密会一人,似是…上官家的管事。出来後,赵禄脸色不佳。”
“上官家…谢申瑾…”喻柏川眸光微闪,瞬间将线索串联。看来太子那边,也在密切关注,甚至可能想借机做点文章,或者…撇清?
“知道了。继续盯紧三皇子府,尤其是谢申煜本人和他那几个死士的动向。风雨欲来,不可懈怠。”
“是!”燕五应道。
喻柏川挥了挥手:“去吧。寅时三刻前,务必就位。”
“属下告退。”燕五再次行礼,身影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门外的黑暗,仿佛从未出现过。
书房内重归寂静。喻柏川的目光重新落回棋盘。方才落下的那颗黑子,已然隐隐将一片白子逼入绝境。他拿起一枚白子,悬在棋盘上空,久久未落。
烛火跳跃,映着他清冷如霜的眉眼,那深邃的眼眸中,除了掌控全局的冷静,还沉淀着一份对远方那个灵动身影的深沉关切。
明日朝堂的雷霆一击,不仅要铲除方文远,更要为谢昭云扫清前方的障碍,同时…逼出谢申煜这条毒蛇最後的獠牙。
这盘棋,每一步都需算无遗策。他指尖的白子终于落下,带着一锤定音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