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要去哪儿?"沈念棠焦急地追出来。
"走走。"裴玉棠背着药箱,银发在风中扬起,"他以前总嫌我闷在屋里。"
第一站去了边关。
当年沈醉驻守的城墙还在,只是多了几道裂痕。守城的小兵听说他是沈将军的未亡人,激动地带他去看一棵老槐树。
"将军当年亲手种的!说要是哪天。。。。。。"小兵突然噤声。
树干上歪歪扭扭刻着字——「裴玉棠是天下最好的太医」。
裴玉棠摸着那些稚拙的刻痕,突然想起六十年前,有个混蛋在太医院墙上也刻过同样的话,被他扎了整整三天的哭xue。
秋分时,他去了江南。
沈醉曾说过要带他看西湖,却总被战事耽搁。如今画舫依旧,烟雨朦胧,裴玉棠独自坐在船头,将一杯酒洒入湖中。
"甜吗?"他轻声问,"是你最喜欢的梨花白。"
风吹皱水面,像是谁在回应。
——
在客栈整理行囊时,他发现药箱夹层有张字条。
熟悉的潦草字迹:「若我先行,不准绝食,不准熬夜,每日需食三颗蜜枣——沈醉手书,永和五十四年冬」。
裴玉棠将字条贴在胸口,终于泪如雨下。
隆冬时节,裴玉棠回到了西郊。
海棠林覆着厚厚的雪,只有沈醉墓前干干净净——沈念棠每日都来打扫。
他坐在墓碑旁,像往常聊天一样说道:"边关的槐树长高了,江南的梨花白太甜,还是京城的。。。。。。"
声音渐渐低下去,他靠着冰冷的石碑,慢慢闭上眼睛。
雪越下越大,渐渐覆盖了两个名字。
远处传来沈念棠惊慌的呼喊,恍惚间,裴玉棠看见一个玄衣少年踏雪而来,眉目如画,向他伸出手:
"小太医,我来接你了。"
後人整理遗物时发现:
-沈醉的遗物箱里存着八十封未寄出的信,每封开头都是"吾爱玉棠"
-裴玉棠的药箱底层压着六十根银针,最旧的那根系着褪色的红线
而他们的合葬墓前,年年海棠盛开
仿佛那个爱笑的将军还在说:
"看,我为你种的花开了"
11。
黄泉路上,彼岸花开得正盛。
裴玉棠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站在一条幽暗的长河边。河水寂静无声,倒映着漫天血色花影。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皱纹消失了,白发变回了青丝,连常年握针留下的薄茧也不见了。
"这是。。。。。。"
"忘川。"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後传来。裴玉棠猛地转身,看见沈醉倚在一株彼岸花旁,依旧是少年模样,眉目如画,唇角含笑。
"你。。。。。。"裴玉棠的喉咙发紧,"等我多久了?"
沈醉走过来,指尖轻轻拂过他脸颊:"不久,刚好把这片花数完。"
奈何桥边排着长队。
沈醉拉着裴玉棠绕到队伍最前头,冲孟婆眨了眨眼:"婆婆,我俩不喝汤。"
孟婆擡头打量他们,忽然笑了:"又是你们。"
"又?"裴玉棠疑惑。
沈醉凑到他耳边低语:"上上辈子你也是太医,我是你的药童。"
"胡说。"
"真的,你总嫌我分不清当归和白芍,气得拿针扎我。"沈醉委屈巴巴地卷起袖子,"你看,这儿还有针眼呢!"
裴玉棠定睛一看,他手腕内侧果然有个极小的红点,像是多年前的针痕。
他们没喝孟婆汤,带着记忆入了轮回。
临行前,沈醉从忘川边折了支彼岸花,别在裴玉棠衣襟上:"留个记号,下辈子好相认。"
裴玉棠想了想,拔下一根银针别在他衣领:"敢弄丢,下辈子扎你百会xue。"
——
人间,二十年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