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塾的窗子里面,有很多同窗看来。张莺看一眼天,起身要走。
“估计也快要上课了吧?你先去学塾歇着。”
“好。”他也起身,“你路上慢些,下午多歇会儿,也不用着急做衣裳。”
“我知道了,我心里有数,你快去吧,我走了。”
邓琼跟着,站在学塾的院门外,看着她走远,才转头往学塾里走。
他一进门,好几双眼睛一起朝他看来。
“诶,邓琼,你娘子咋来学塾做饭了?”
学塾里也有几个和他年龄差不多的,有的是和他一样还未参加过考试的,有的是参加过考试没考上,接着在这儿念书的。
这些人和他年龄差不多,只是等着待价而沽,故而还未成亲,他讨厌极了他们总是问他关于他娘子的事,不论他们是不是有恶意。
“嗯。”他敷衍一声,坐下看书。
那几个人显然不识趣,围过来接着问:“诶诶,你娘子家里是不是很有钱啊?听他们说,你娘子家里是打铁的,怪不得每天都能吃那麽好呢。你身上的新衣裳是不是也是你娘子给你做的?你之前衣裳打的补丁都烂了吧?你娘子可真好。”
他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对他娘子有想法,但他向来不喜欢以善意幻想别人:“她是我娘子,只对我好,我要看书了,请你们不要说话了。”
那些人咂了咂嘴,看一眼台上小憩的夫子,又去另一边凑着小声嘀咕。
“你们说,那麽好的姑娘咋就看上他了呢?”
“就是,他平时就一副清高样儿不爱搭理咱们,眼下有钱了更是恨不得离咱们远远的。”
“远就远呗,他就是个怪人,打小就那样,你们也别生气。”
“谁生气了?我就是想不明白,咋就看上他了……”
邓琼听着,两个指腹碾着书页的页角,碾得页角弯弯曲曲,压不平整了。
他讨厌被他们盯着,但还是日日都要去厨房帮忙,晌午歇的半盏茶的时间,他就去和张莺一块儿切菜,中午吃完饭的时间,他就去提水洗碗。
一场暴雨下过,没能凉爽起来,反而越发热了。
他一手撑着伞,一手给张莺提着裙子,嘴里还低声念叨:“娘子,当心些,别踩进泥里了。”
张莺笑笑:“没事儿,我注意着呢。”
绕过积了水的小土坑,到了邓家院门前,邓琼腾出手,推开院门。
“回来了啊?”马氏倚靠在门边的墙上,手里剥着什麽。
张莺没看她,也懒得回答,邓琼应了一声:“嗯。”
王氏也在院里,擡眼看来,直接了当问:“我听人说,你去三儿的学舍里做饭了?这麽大的事儿,你们也天天在家,就不跟父母说一声吗?”
张莺站去门前的走廊上,用走廊边上的石头剐蹭鞋底的泥,心不在焉道:“只是去替人干一阵子,就这几天。”
“没给钱?”王氏问。
“给了,拿去给邓琼交夥食费了。”
“你丶你……”王氏憋了半天,“你咋这麽不会持家呢?你挣了钱不会拿来给我和你爹啊?”
“那邓琼吃啥?”
“三儿不是在你爹家吃吗?”王氏脱口而出,说完忽然觉得有什麽不对,又赶紧把嘴闭上。
张莺看她一眼,转身进了屋里,邓琼也跟进去。
王氏拿着扫帚走来,似乎是在清扫走廊,一会儿,突然又道:“那也不用那麽多钱吧?你帮这几天也能有个千儿八百文的吧?我可跟你说啊,你大哥大嫂二哥二嫂要是挣了钱可是要交给我和你爹的。”
张莺铺着床,没有回答。
王氏停在门前,往里张望:“以前是说你帮你爹干活,我想着一家人就不计较这麽多了,这回可是你自己去干活啊。”
“娘。”邓琼开口,“娘子挣的钱已经全给我花了,这是娘子给我买的毛笔,这是娘子给我做的手帕,娘子给我缝的秋衣……”
他说着,把一堆东西翻出来,直白地摆放在床上。
王氏张了张口,握了握手中的扫帚,指桑骂槐:“你那根毛笔都多少钱了?你看看家里过得都是什麽日子?你花那麽多钱买根笔,你心里过意得去不?你媳妇儿不懂事,你也不懂事?”
邓琼垂着眼,没说话。
张莺将他往後拉了拉:“那他那衣裳都破成啥样了?你自己看看还能穿不?他为啥总容易生病?吃不好穿不暖能不生病?还有他那笔,他先前的笔都坏成什麽样了?那还能用啊?现在不买,等明年考试也是要买的,早买还能早练几天字。”
王氏脸上有些挂不住,眼神闪烁几下,啥也说不出来。
张莺看她一眼,继续整理床铺,又道:“人家当娘的都恨不得把最好的都留给娃儿们,你倒好,不说给孩子留最好的,给娃儿留点儿啥你都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