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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园梦风情（第4页）

戏台上炽烈的灯光下，一道刺目的猩红，如同最妖艳的泼墨，猛地从齐嘉豪纤细的颈项间狂飙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绝伦的弧线！

那滚烫的丶带着生命最後温度的鲜血，如同漫天泼洒的朱砂红雨，劈头盖脸，狠狠地丶精准地溅射在二楼包厢浅野正雄那张瞬间褪尽血色丶写满惊骇和难以置信的脸上！几滴温热的血珠甚至溅进了他因极度震惊而微微张开的嘴里！

浓重的丶令人窒息的血腥味，瞬间在炽热的灯光下弥漫开来，盖过了所有的脂粉香气。

齐嘉豪的身体还维持着那横剑自刎的姿势，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他手中那柄樱花剑的剑锋上，粘稠的鲜血正顺着那妖异的蚀刻樱花纹路，一滴一滴，沉重地砸落在冰冷的台板上，绽开一朵朵小小的丶凄艳的红花。

他脸上，那个妖异的丶疯狂的笑容依旧凝固着。只是那双空洞的眼睛，在生命的最後流光里，似乎极其短暂地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视线越过台下惊骇欲绝的人群，越过脸上溅满自己鲜血丶惊愕僵硬的浅野，最终落向後台那剧烈晃动的丶被一只青筋暴起的手死死抓住的帷幕缝隙。

缝隙里，喻凯明那张瞬间失去所有血色丶扭曲得不成人形的脸，如同一道绝望的烙印，深深地丶永远地刻进了他正在迅速涣散的瞳孔深处。

那笑容，似乎更深了一分。带着无尽的嘲讽，和最终的了然。

“哐当！”

沉重的樱花剑从他已然失去所有力量的手中滑脱，砸在台板上，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

那具盛装着虞姬灵魂丶穿着明黄色绣凤女蟒的躯体，如同被狂风吹折的玉树，失去了所有的支撑，朝着冰冷坚硬丶溅满自己鲜血的台板，直直地丶沉重地丶轰然倒下！

“砰！”

一声闷响，如同巨石砸入死水。

红，刺目的红。浓稠的丶温热的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水，从他颈间那道致命的创口汩汩涌出，迅速在明黄色的华美戏服上蔓延开来，浸透了金线绣成的凤凰，贪婪地吞噬着那耀眼的明黄，在冰冷的台板上晕开一大片不断扩散的丶粘稠的暗红色湖泊。

戏园子里，死寂。真正的丶坟墓般的死寂。

所有声音都消失了。惊呼被扼杀在喉咙里，抽气声卡在胸腔。时间被冻结，空气被抽干。台下几百双眼睛，如同死鱼般凸出，死死地盯着台上那片迅速扩大的猩红，盯着那具倒在血泊中丶依旧美得惊心动魄却再无生息的华服躯体。他们的脸上只剩下一种表情——极致的丶无法理解的丶深入骨髓的惊骇和空白。

二楼包厢，猩红的丝绒帷幕前。浅野正雄僵直地坐在紫檀木太师椅上。温热的丶带着浓重铁锈腥味的液体正顺着他苍白的脸颊缓缓滑落，黏腻地挂在下颌。他脸上惯有的那丝玩味和掌控彻底消失无踪，只剩下一种被冒犯丶被亵渎的震怒，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丶源自本能的惊悸。那双锐利的鹰眼里，清晰地倒映着台上那摊刺目的血红和那具倒伏的躯体，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微微收缩着。他身後的两个副官，如同两尊被施了魔法的石像，按在枪套上的手僵硬地停留在半途，脸上同样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愕然。

後台，那剧烈晃动的帷幕缝隙处。喻凯明的手还死死地抠着厚重的幕布边缘，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扭曲变形，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惨白。他整个身体向前倾着，像是要冲破这道幕布的阻隔，冲到那片刺目的灯光下去。可是，他的脚如同被焊死在了原地，一步也迈不动。他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比後台的粉墙还要惨白。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深处发出嗬嗬的丶如同破风箱般绝望的抽气声。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此刻彻底碎裂了，里面翻涌的不是墨色，而是铺天盖地的丶足以焚毁一切的赤红！那赤红之中，清晰地映着台上那摊迅速蔓延的血泊，映着那身被鲜血浸透的明黄女蟒，映着那凝固在油彩之下丶带着疯狂笑容的脸庞……巨大的丶无声的痛楚如同无数把烧红的钢刀，在他体内疯狂地搅动丶穿刺！他高大的身躯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

“嘉豪……”一个破碎的丶几乎不成人声的嘶哑气音，终于从他剧烈颤抖的唇缝间挤了出来，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却带着千钧的绝望。

这声轻唤，仿佛一个信号。

“轰——！”

台下的死寂终于被彻底引爆！如同滚油泼进了冰水！恐惧丶尖叫丶哭喊丶混乱的推搡……无数被压抑到极致的声音瞬间爆发出来，汇聚成一片混乱狂暴的声浪，几乎要掀翻戏园子的屋顶！人群像受惊的兽群，争先恐後地涌向各个出口，互相推挤践踏，桌椅翻倒声丶哭爹喊娘声丶惊恐的咒骂声……响成一片！

混乱如同瘟疫般蔓延。

就在这片末日般的喧嚣和刺目的血红之中，喻凯明动了。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丶丧失了所有理智的困兽，猛地发出一声非人的丶凄厉到极致的咆哮！

“啊——！！！”

这咆哮盖过了所有的混乱！他不再看那片血泊，不再看那混乱的人群。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两颗烧红的炭球，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死死地钉在二楼包厢里那个脸上溅满鲜血的身影上！

“浅野——！！！”

又一声裂帛般的嘶吼！喻凯明整个人化作一道灰色的狂飙，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撞开身前阻挡的丶早已吓傻的班底，不顾一切地朝着通往二楼包厢的狭窄楼梯口冲去！他的身影快得只剩下残影，深灰色的长衫在混乱的气流中狂舞，如同一只扑向地狱烈火的飞蛾！

“拦住他！快拦住喻班主！”陈伯嘶哑的哭喊在後台响起，带着无尽的惊恐。

“砰！砰！砰！”

二楼包厢方向，终于响起了清脆而冷酷的枪声！子弹撕裂空气的尖啸刺耳惊心！混乱的人群爆发出更加惊恐的尖叫！

喻凯明冲向楼梯的身影猛地一顿！肩头爆开一团血花！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向前踉跄了几步，但他竟硬生生稳住了身形！他甚至没有低头去看那狰狞的伤口，只是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臂，更加狂暴地拨开挡路的人，继续朝着楼梯口，朝着那猩红的包厢，如同扑火的飞蛾，决绝地撞去！

血，顺着他深灰色的长衫衣袖，滴滴答答，落在他冲过的丶冰冷的地面上，如同一条蜿蜒的丶通往毁灭的猩红路标。

那枚子弹撕裂了喻凯明肩头的皮肉，灼热的金属碎片钻进骨头缝隙，带来一阵阵撕裂灵魂的剧痛。鲜血瞬间浸透了深灰色的布料，温热的液体顺着手臂蜿蜒而下，滴落在冰冷的地面，砸开一朵朵转瞬即逝的小小血花。这剧痛像一盆滚油浇在早已沸腾的疯狂之上，非但没有阻止他，反而彻底烧断了他最後一丝名为理智的弦。

“浅野——！！！”

第二声嘶吼比第一声更加凄厉，带着喉管破裂般的血沫感，盖过了台下混乱的尖叫和二楼包厢方向再次响起的丶更加急促冷酷的枪声！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丶完全感觉不到疼痛的野兽，仅凭着一股同归于尽的惨烈意志，用那只完好的手臂狂暴地扫开挡在楼梯口的丶早已吓瘫的杂役，一脚踹开了虚掩着的木门！

通往二楼包厢的狭窄楼梯阴暗陡峭，如同通往地狱的甬道。喻凯明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每一步都在木质台阶上留下一个猩红的血脚印。子弹呼啸着从他头顶丶身侧擦过，打在墙壁和楼梯扶手上，木屑纷飞。他不管不顾，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上方那扇透出猩红丝绒光泽的门缝，那里就是浅野所在！

“砰！砰！”

又是两声枪响，几乎是贴着他耳边掠过！楼梯尽头，一个卫兵的身影堵在门口，手中的王八盒子枪口还在冒着青烟，脸上带着惊惶和狠厉。喻凯明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在对方扣下第三次扳机之前，整个人如同炮弹般撞了过去！受伤的肩膀狠狠顶在卫兵的胸口，骨头碎裂的闷响和卫兵短促的惨嚎同时响起！两人滚作一团，撞开了那扇沉重的包厢门！

猩红！铺天盖地的猩红！

包厢里垂挂的丝绒帷幕丶身下的地毯丶甚至空气中都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那是齐嘉豪最後溅射出的生命。喻凯明滚倒在地毯上，撞翻了旁边一张小几，上面的茶具哗啦一声摔得粉碎。他顾不上这些，甚至顾不上那个被他撞得口吐鲜血丶蜷缩呻吟的卫兵。他挣扎着擡起头，布满血丝丶几乎要瞪裂的眼眶，死死锁定了包厢中央！

浅野正雄已经从那张紫檀木太师椅上站了起来。他脸上溅落的鲜血已经凝固成暗红色的斑点，那张原本保养得宜的脸此刻因震怒和一种被蝼蚁冒犯的惊愕而扭曲着，显得异常狰狞。他手中的军刀已然出鞘半尺，雪亮的刀锋在包厢灯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寒光。他身後的另一个副官，正举枪瞄准着地上挣扎的喻凯明，手指扣在扳机上，眼神冷酷如冰。

“八嘎！”浅野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尖利变调，他死死盯着地上如同困兽般的喻凯明，眼神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支那猪！你……”

喻凯明根本没听他说什麽。他的世界里，所有的声音丶所有的景象都消失了，只剩下那张溅满齐嘉豪鲜血的脸！那张脸，是嘉豪最後笑容的注脚，是毁灭的源头！

“啊——！！！”

喻凯明发出一声完全不成人声的嚎叫，带着内脏破碎般的绝望！他仅凭一只手臂的力量，猛地从地上弹起，根本无视那近在咫尺丶随时能取他性命的枪口！他的目标只有一个——浅野正雄！他像一颗燃烧着地狱之火的流星，带着全身的重量和同归于尽的疯狂，朝着浅野猛扑过去！那只沾满自己鲜血和灰尘的手，五指箕张，如同鹰爪，带着千钧的恨意，直取浅野的咽喉！

太快了！太疯了！

浅野眼中终于掠过一丝真实的惊骇！他下意识地想要後退，想要挥刀格挡，但喻凯明这完全放弃防御丶只求一击毙命的扑击，带着一种超越人类极限的速度和疯狂！冰冷的刀锋划过了喻凯明的肋下，带起一溜血珠，但他扑击的势头丝毫未减！

“砰！”

枪声在狭小的包厢内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