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丹入口即化,化作一股庞大丶温和却又带着无尽悲怆的暖流,瞬间席卷全身!那股狂暴肆虐丶即将将他撕碎的魔气反噬,在这股暖流的冲刷下,如同烈日下的冰雪,迅速平息丶消融!体内因灵花碎裂而带来的毁灭性创伤,也被这股力量强行弥合丶压制。
身体上的剧痛消失了。
可灵魂深处那被真相撕裂的巨大空洞,那无尽的悔恨与痛苦,却比魔气反噬更凶猛地吞噬着他!
他活下来了。靠着乔楠的心。
可乔楠…死了。被他亲手所杀。
温若寒跌坐在地,染血的双手死死抱着头,身体蜷缩成一团,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丶如同困兽般的呜咽声从他喉咙深处溢出,混合着血泪,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盘旋,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我杀了他…我杀了阿楠…我杀了我唯一的光…我毁了唯一能救我的人…”
精舍的门被猛地推开,看守的执法弟子冲了进来,看到温若寒状若疯魔丶浑身浴血的模样,大惊失色:“温师兄!你…”
话音未落,一股强大丶冰冷丶带着毁灭气息的恐怖力量骤然从温若寒身上爆发出来!那不再是纯粹的灵力,也不再是单纯的魔气,而是被无尽痛苦丶悔恨和绝望彻底扭曲的丶混杂着暴戾与死寂的恐怖能量!
轰!
气浪翻滚,精舍的墙壁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两名执法弟子如同被巨锤击中,惨叫着倒飞出去,重重撞在院墙上,生死不知。
温若寒缓缓站起身。他脸上血泪交织,眼神却空洞得如同两口枯井,深处燃烧着幽暗的丶足以焚毁一切的业火。他看也没看地上的执法弟子,如同幽灵般,踉跄着,一步一步走出精舍,走向後山的方向。
他要去哪里?无人知晓。
云渺峰顶,宗主温凛和几位长老感应到那股恐怖的能量爆发,脸色骤变,瞬间化作流光追来。然而,当他们赶到後山那片荒僻的石洞——乔楠停灵的“灵堂”时,只看到一片狼藉。
洞内空无一人。裹着乔楠的那卷草席被粗暴地撕开,里面空空如也。唯有一地凌乱的碎石,和石壁上几道深深刻入丶带着淋漓血迹的指痕,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的疯狂。
而在冰冷的石台中央,静静躺着一小堆东西。
那是几片彻底枯萎丶碎裂成齑粉的碧色花瓣残骸,失去了所有光泽,如同被烈火焚烧过的灰烬。旁边,还有一支被摩挲得光滑油润的旧竹笛——那是乔楠在竹林小筑中,偶尔会笨拙地吹奏出几个不成调音符的竹笛。
温若寒和乔楠的“尸身”,都消失了。
如同人间蒸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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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竹泣
岁月如同指间流沙,悄然滑过。修真界的风波从未止息,天剑门依旧是正道魁首,温凛宗主依旧威严深重。只是那位光芒万丈的下任执剑者温若寒,如同流星般骤然陨落,只留下一个讳莫如深的“除魔重伤,闭关不出”的模糊说法,渐渐被世人遗忘在角落。关于乔家药人和那场刑堂剜心的惨剧,更是成了宗门讳言的禁忌,尘封在卷宗最黑暗的一页。
只有那片位于魔域边缘的寂静竹林,依旧年复一年地生长着,墨绿色的波涛在风中呜咽,仿佛亘古不变的哀歌。
竹林深处,那间曾短暂庇护过两颗孤独心灵的简陋竹寮,早已在风雨侵蚀下彻底倾颓,只剩下几根焦黑的残柱,顽强地指向阴霾的天空。四周的竹子也显得异常颓败,竹叶枯黄,竹竿上布满诡异的黑色斑纹,散发着衰亡的气息。
一个高大的身影,如同幽灵般,长久地伫立在废墟前。
他穿着一身辨不出原本颜色的破烂黑袍,身形枯槁,长发纠结披散,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一双眼睛。那双眼睛,空洞得如同两口被遗弃的枯井,深不见底,偶尔有幽暗的红芒一闪而逝,带着令人心悸的暴戾与死寂。他周身萦绕着一股冰冷丶混乱丶令人极度不适的气息,灵气与魔气在他体内疯狂地纠缠丶冲撞,形成一个扭曲而危险的能量漩涡。
他怀中紧紧抱着一个破旧的布包,里面似乎包裹着什麽坚硬的东西,边缘隐约透出一点黯淡的碧色。
他站了很久,像一尊腐朽的石像。只有山风吹过他破烂的衣袍,发出簌簌的声响。
许久,许久。
嘶哑丶破碎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着枯骨,艰难地从他喉咙里挤出来,带着一种孩童般的迷茫和绝望,一遍又一遍,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上空回荡:
“阿楠…”
“阿楠…你在哪…”
“回来…阿楠…”
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化为压抑在胸腔深处丶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抠进身旁一根枯死的竹竿,坚硬的竹竿在他指下如同朽木般碎裂,木屑混合着暗红的血,簌簌落下。
没有回应。永远不会有回应。
只有山风穿过枯败的竹林,卷起地上的腐叶,发出呜呜的声响,如同泣诉,又像是遥远的丶悲哀的叹息。竹叶沙沙,如泣如诉,一声声,敲打在永恒的寂寥之上。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怀中那个破布包,动作僵硬地丶极其小心地掀开一角。
里面是几片彻底失去光泽丶碎裂成无数细小残片的碧色花瓣,和一截被摩挲得异常光滑的旧竹笛。
他伸出枯槁颤抖的手指,想要去触碰那竹笛,指尖却在距离它寸许的地方,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灼烧般,猛地蜷缩回来。空洞的眼眶里,干涸了太久的血泪,终究没能再次流出。
他猛地将布包死死按在胸口,仿佛要将它嵌入自己同样破碎的胸膛里。佝偻的身影在枯竹残垣的背景下,显得渺小而绝望。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丶不成调的破碎气音,像是濒死的哀鸣,又像是某种永不愈合的伤口在腐烂丶在低语。
最终,他抱着那仅存的丶冰冷的遗骸,一步一步,踉跄着,如同被无形锁链拖曳着,走向竹林更深处那更加浓稠丶更加永恒的黑暗。
竹影婆娑,呜咽的风声,成了这片死寂之地唯一的丶永恒的挽歌。
焚心之烬,散于竹海,永世不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