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弄明白。
弄明白那该死的病魔到底是什麽。
弄明白为什麽那麽美好的生命会被如此轻易地夺走。
弄明白…有没有可能,在未来,阻止这样的悲剧。
这成了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转系後的一个周末,他又去了陵园。
初春的风还带着料峭的寒意,墓碑周围的草地冒出了点点新绿。
季随像往常一样,放下花,擦拭墓碑。
手指抚过照片上她带笑的眉眼,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
他靠着墓碑坐下,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洒下,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
恍惚间,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阳光明媚,梧桐叶沙沙作响。
江蕴齐穿着洁白的连衣裙,站在不远处,朝他回眸一笑,笑容灿烂得晃眼。她朝他招手,声音清脆悦耳:“季随!快来追我呀!”
他心头狂跳,不顾一切地朝她奔去。
风在耳边呼啸,她的身影就在前方,那麽近,那麽清晰。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她飘扬的裙角…
砰!
额头传来一阵剧痛。
季随猛地惊醒,睁开眼。
眼前没有阳光,没有梧桐,没有穿着白色连衣裙裙的少女。
只有冰冷的丶黑色的墓碑。
他的额头,正抵在墓碑冰冷的边缘上,刚才那一下撞击,让皮肤泛起一片红痕。
原来…是梦。
他怔怔地看着墓碑上那张依旧灿烂的笑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眼眶发红,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他伸出手,指尖颤抖着,再次抚上那张照片。
照片冰凉。
他的指尖也冰凉。
*
时间像一条沉默的河,裹挟着所有人的悲欢离合,滚滚向前。
江蕴齐死後的第七年。
贺轩铭和郭源源结婚了。
婚礼办得很热闹,贺轩铭依旧咋咋呼呼,但看向郭源源的眼神里,多了成熟男人的担当和温柔。郭源源穿着洁白的婚纱,笑容沉静而幸福。
季随去了,坐在角落,安静地喝着酒。他看着台上交换戒指丶相拥而泣的新人,脸上没什麽表情,只是放在口袋里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随身携带的丶冰凉的雪花链坠。
江蕴齐死後的第九年。
姜楠和徐佑清也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徐佑清早已退伍,眉宇间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和憨厚,多了几分军旅生涯磨砺出的沉稳和坚毅。他牵着姜楠的手,眼神专注而深情。姜楠穿着火红的嫁衣,笑容明媚,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丶沉淀下来的忧伤。
婚礼上,姜楠把捧花直接塞到了季随手里。
季随愣了一下,看着手中那束娇艳欲滴的鲜花,又看看姜楠含着泪光却带着祝福的眼神,最终只是微微颔首,将花轻轻放在身旁的空座位上。
那个位置,本该坐着谁,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只有江蕴齐,永远沉睡在冰冷的地下,停留在了十七岁的年华。
她的墓碑前,雏菊谢了又开,开了又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