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光……”裴玉想了想,“是你的字。”
段昀见他神色平淡,不像恢复记忆的样子,心中有些空落落。但他没再追问,托着裴玉的腰,将人扶出了温泉。
翌日,凌晨。
裴玉睡到后半夜,身体越来越热,脸颊烧得通红。
起初段昀以为天气暖和、被褥太厚,令裴玉闷热。他掀掉冬被,往裴玉身上披了件宽大的长袍,然后挨近裴玉脸庞,小声问:“还热不热?”
裴玉微微张嘴,吐息滚烫而沉重,迷糊地说:“冷……好冷……”
冷?
段昀才反应过来,裴玉可能得了温病!
裴玉烧得头昏脑胀,一边往段昀怀里钻,一边发着抖说冷。
若是平时裴玉投怀送抱,段昀会心花怒放,恨不得把人揉进骨血里,但此刻他却不敢贴着裴玉,只因他魂体阴寒,怕让裴玉病上加病。
段昀给裴玉盖紧厚被,隔着被子托起他后肩,小心翼翼地喂了半杯温水。
裴玉眼皮微掀,迟钝地问:“我怎么了?”
“着凉了。”段昀将他放平,拉拢床幔,“我去找大夫来,你睡一觉,吃过药,很快就能好。”
裴玉低哑地嗯了一声。
段昀不敢耽搁,凝出两道鬼影守在床边,即刻下山进城。
天还没亮,家家关门闭户,段昀走遍小城街巷,瞧见一处挂着牌匾的医馆,立刻穿门而入。
大夫还在睡梦中,被一阵古怪的动静吵醒,继而听见有人催他出诊。他神志不清地爬起身,顺手拎起药箱,稀里糊涂地往外走。
他穿过黑漆漆的医馆大堂,出了门,走到街边被阴风一吹,瞬间清醒过来。他正怀疑自己梦游,脚下突然一空,像被人提起身子扔到马背上,猛地往前冲去!
他吓得魂不附体,忍不住尖叫大喊。
此时又听见那道声音,忽远忽近地说:“你莫怕,我请你出诊,不会害你性命。诊金先给你,待你为我夫人看过病,我便送你回家。”
大夫哪敢接话,心惊胆战地抱住马颈,生怕自己从空中摔下去。
此刻刚到寅时,星月已经隐没,朝阳还未冒头,山林里森黑寂静,连虫鸣鸟叫都没有。大夫看见亮着灯笼的小院,只当是鬼宅,双腿软得走不动路。
有道鬼影从后推了他一把,他顿时晕头转向,慌忙扶着东西站稳,才发现自己进了屋,双手扶的竟是梁柱。
屋里点着琉璃灯,身旁的桌案上放着药箱,还有一锭雪花银。
大夫瞪大眼睛。
真、真是请他诊病的啊?
“我夫人深夜发热,不知是不是得了温病,请大夫你来看看。”
话未落音,就见床榻间的垂幔掀开半边,露出被褥里的人影轮廓。
传闻有人梦中斩龙,那他梦中出诊也不稀奇。
大夫竭力安慰自己,屏息凝神,提着药箱走到床榻边。
出乎意料,锦被里躺着的既非妖魔,也非鬼怪,而是活生生的人。
面容藏在纱幔后,影影绰绰,看不分明。唯独一只腕骨透红的手伸出锦被,搭在床沿。
“请诊脉吧。”
沉冷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大夫打了个哆嗦,赶紧坐到木椅上。他托起那只手,放好,专心号脉。
怎会是个年轻男子?
大夫心中惊诧,没想到鬼还有龙阳之好。
俄顷,只听鬼问:“怎么样?”
大夫谨慎地回答:“脉象像温病,诊病需望闻问切,我得再看看他的脸。”
浓黑鬼影站在床头,拉开纱幔,让病人的脸露了出来。
即使满面病容,也能看出他样貌俊美、气韵高雅,绝非寻常男子。大夫瞧一眼便撇开视线,唯恐冒犯,惹出祸端。
“这位公子体虚脉弱,似有旧疾。”大夫敛眉低目,“请问他是否从北方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