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钱一念起,刹那天地宽。
一户人家的管事三更半夜上门,低眉顺眼地谈判。
祁雪青抖着柳观棋从天汇搜刮来的犯罪证据链,沉默不语,把管事整得提心吊胆。
记载了罪状的信纸抖一下,管事的脸皮和心就颤一下。祁雪青恶趣味地玩了半天远程提线木偶,终于大发慈悲地应声。
前前後後快从氏族手上捞走一座新城的基建,祁雪青忍不住抱怨:“还不能抄家吗?我捞了这麽久还没捞赶紧,可见它们还有钱啊!”
定安将军劝她:“再等等,小枫没那麽多小吏能过来帮忙,我们还用得上她们。”
祁雪青毛骨悚然地盯着她,耳朵上的毛都炸起来。
君华:“……”
她翻个白眼,找老师吐槽:“绝对是你导致的,你看,所有人都觉得我不聪明。”
许巢蓝瞥她一眼:“谁二十岁了才要妹妹教着识字,谁七十岁了还逃课。”
君华说:“我只是懒,又不是笨!”
许巢蓝:“……你还很骄傲?”
连泽无奈地拍了拍桌子,衆人立刻看向她。雀妖铺开舆图,没好气道:“正事要紧,打完再回去说上课的事——西北都是小国,悦榕只有五座城。王城丶乌朗,高应。你们打算怎麽打?”
“兵分两路,我打乌朗,定安打高应。”祁雪青道,“将神武军调一部分来,大将军镇守天汇和义平。”
定安将军问:“如此一来,望青兵力空虚……”
祁雪青说:“那老多大妖,不出战就算了,防守也不肯吗?”
君华闭嘴了,作为有大妖助战的将领,她莫名觉得有点理亏。
许巢蓝咳嗽一声:“我留守没问题,说说你们的安排吧。”
“……我们先打天汇後打义平,前後不过三个月。”祁雪青继续道,“馀下三城,承平日久,兵马颓废。氏族军不敌王军,又无猛将冲锋,只能被动挨打。有天汇无人生还在前,又有义平卖命成功在後,城中氏族必摇摆不定,不会死守。认真打,没有打不下来的。”
西北三国本是没有多的人力物力去修城墙的。在抽疯的自然环境下,平民要养活自己,养好统治者,几乎没有馀力去供一场战争。西北三国之间的攻伐无非是谁家荒年饿得厉害,到邻居家牵两头猪,两家意思意思打一打糊弄着过。
天汇城因悦榕王试图破釜沉舟变成一座坚城,而义平城地理位置特殊,东一步是雍司王,南一步是匪寇横行的山贼窝,多年积累下来才为防守修出了坚实的城墙。
现在这两座城都打下来了,剩下三座城无非是时间问题。她们武将该考虑的是如何尽可能快地打下一座城,如何稳稳占有城池就是王上该操心的了。
“除去攻城,还得攻心。”
“首先要攻的,是这座城。”她上前一步,将旗帜插在悦榕王城上。
望青人又开始攻城了。
她们春祭都不过了,大雪天里围了两座城。
木叶尽脱,阴云四布,弥漫天空,飞鸦千百成群,未暮归林。白雪簌簌落下,在枯枝上开了梨花,渡鸦振翅而去,天地皆白,突增一点浓墨。
银甲将军勒马城下,染金墨似的长剑遥指墙头,剑光一闪,削去军旗无数。她冰似的蓝眼睛望过来,马蹄踏着猩红点点的雪地,城中人日夜难安。
经过十日的围城战,高应城守将开门陷城。
数不清的绸缎流水般涌进军帐,要奇艳,要鲜妍,轻纱如光辉系聚,锦缎似金银熔炼,硬是将肃杀单调的冬日妆点出南国春光的靡丽。
定安将军踹了几家的门,她在府邸中转几圈看一看庭院风光,氏族子就抱紧幼子幺妹,吓得说不出话。当她拔出黑剑,剑身上比熔金落日更浓烈的色彩落入她们眼中,当家主母就泪眼汪汪地跪下来了。
她们很懂规矩地交了买命钱,银煞鬼仍不满意,却依旧擡了笼箱离开。
氏族魂不守舍,便小心翼翼地请她的副将喝几杯酒。那副将不似飞旌将军的部下那般流里流气,反而沉默木讷,好在酒灌得够多,她迷迷糊糊间呢喃了一句,氏族们忽然就悟了。
她说:“将军这般胡闹,娘娘气得呀!”
明明望青国主上位以来就从不掩饰她的獠牙,打下天汇屠尽氏族也不说解释补偿,还派人施行了她的规矩,又对义平勒索敲诈……可她们就是软弱而妥协地信了。
望青国主是不许的,屠戮勒索都是部下妄为!
她们从未见过的那张脸,在印象中青面獠牙的脸,忽然模糊而柔和起来,散发着救赎的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