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面容阴柔秀美的摄政王不同于其他王者,她没有凛然的气势,看起来就像一个寻常的富贵闲人。
悦榕王婉转的好话说了一箩筐,望青国主也和和气气地陪她聊。酒过三巡,悦榕王眼睛就是一红,她刚刚哽咽出第一声,宴席上的乐声就停了,乖巧地把舞台交出去。
“豪族欺我负我虞氏久矣!”她痛哭道。
悦榕王这个名号传了好几代,她们不是一开始就是傀儡王的。或许也有一位悦榕王锐意进取,想着将天君放在帘子後边,自己坐在她左侧治国理政。但无论过程如何曲折,这个名号都走向了陌路。
悦榕王不恨望青人,她一腔恨意全冲着氏族去了。
昔年程韩二家如何猖狂,连她母亲也被拽下王座,被义正词严地斥责无功无德!无论如何,那也是一个王啊!如何能受这样的屈辱!
韩家据天汇,程家据乌朗,其馀三城也多多少少盘踞着她们的伥鬼。现在好了,望青人把两家一股脑全给宰了,悦榕王从没觉得这麽畅快够!
掣肘消失,悦榕王的第一反应是拿回自己的权力。但下一秒,她发热的头脑就被乌朗城外平地起高楼的京观吹冷了。
西北关于望青国主的传言太多了。有人说她只是个人类,根本不懂治国,背後有一位真正妖族摄政王,又因为种种原因不见人才推了个奇异的傀儡上来。也有人说这就是个噱头,在王座上摆一个可爱玩意,是个让人会心一笑的小游戏。
更有人说,她根本不是人类,只是放出来迷惑敌人的假象。还有人说,她确实是人类,但不是普通人类。你不曾听说吗?望青人是外边来的,她们当时来,就说是有神谕啊!望青王座上那位娘娘,是神侍巫女!
一般来说,没人信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最像神的大妖少见却也不是见不着,鬼就更好见了,骸骨要塞时不时跑出一两只亡灵都不是稀罕事。因此,神秘事物在妖族这没什麽市场。
她们也确实有关于更高层次生命的设想,并有一部分人认认真真去拜了,但主流社会依旧不怎麽认可。
可当祁访枫这许多重身份叠加在一起,再配合上望青人惊人的战绩,西北人就不由自主地开始思考。
世上真有神吗?
一开始是天汇人,後来是义平人,肉眼可见地接下来整个悦榕,甚至剩下两国,整个西北都会有人这麽问。若不是有神,她们怎麽能在西北养出洪流一样的军队,这都能去外面的怪物房打一架了!
那两位将军,一个是血魔一个是煞鬼,这就是神仙座下童子下凡来助战!否则她们怎麽这麽悍勇强大?你不服,你也爬城墙!
其他地方的人只能同自己人高谈阔论,已经被望青人收入囊中的城池就有人直接去问那些高大骇人却意外温柔的士兵:“你们娘娘,是什麽神?”
家里老人和治安队斗智斗勇多回的士兵就支棱起来,她义正词严地说:“杀神!”
问话人大吃一惊:“哎呀,怎的是杀神!”
这个问题或许得追溯到若木让人给汤锡王跳祭祀舞,又抓着祁访枫冒充神侍巫女。期间又有多年来各种流言和祁访枫自身功绩的强化,最终,望青人悄咪咪得出这麽个结论。
那些容易被治安队取缔的小庙牌匾上写着厚德惠生泽世娘娘,做贼似的望青人进了庙,什麽都求什麽都拜,末了给面目模糊的神像上三炷香,嘴里念念叨叨:“娘娘保佑,杀神保佑!”
这对年轻人来说很正常。问话人这个反应,也被老人带着上过香的士兵很不高兴地说:“杀神怎麽了,又不乱杀!”
问话人想想她们的所作所为,也释怀地说:“确实如此。”
埋得到处都是的氏族们要是听见,就得愤怒地来一句:“并非如此!”但死了的发不出声,活着的也听不见,她们全都辛辛苦苦在修路。
于是在诡异的文化交流中,杀神信仰在西北有了遍地开花的趋势。而在座下血魔垒出一个召唤仪式般的京观後,信仰更是如泥石流般席卷而来。早已经接受了信仰的妖族得知这种恐怖行径後很平静,她们说:“给杀神供点新鲜果子,血祭杀神,合该如此。”
悦榕王当然不信什麽杀神,但她信祁访枫两个杀神似的将领。
在悦榕,比摄政王更有力量的氏族她们都杀得像菜场猪头搞促销,再杀个摄政王也只是给杀神贡品搞添头。她很聪明,能谋划着奋力一搏突破氏族的控制,也能在见势不妙後光速收缩。
悦榕王还是很爱惜她的头颅的,也知道怎麽样才能让脑袋长在脖子上。
当望青国主脸上露出怜悯而气愤的表情,悦榕王就知道自己哭得差不多了。她干脆利落地掏出用了没几次的国玺,烫手似的塞到祁访枫手里。
她交出了一张头颅兑换券,心下渐安,嘴上也说得流利:“朕承虞氏宗庙,悦榕九鼎,然政违天和,德薄负民,以致豪族佐政,灾祸不息,此皆寡人失德!今君揭竿而起,衆民箪食,旌旗展招,壮士影从,则天命择主,神器当归。某愿解玺绶,唯乞存虞氏宗庙血食尔。”
望青国主没声了。
悦榕王刚刚放下的心瞬间提起来,生怕殿内哪个角落窜出或红或银的身影,杀猪一样把她脑袋剁了摆上供台。
【“她说的什麽东西!听不懂啊!”】
【“给你投降呢,快接快接!”】
【“我说点啥好,这老有文化的一大段,我就给个yes吗?”】
【“……我也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