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帝王独立城楼之上,黑云压城,仿佛要将整座皇城碾碎,城内百姓门窗紧闭,街道中站满了宫中守卫。
东方礼单手扶着城墙,望着远处如潮水般涌来的叛军,唇角扬起一抹玩味的笑意。箭袖下的手腕轻轻转动,骨节发出清脆的响声。这是他第一次真正踏上战场,没有韶容在身边,没有老将在侧,只有他自己。
“陛下!”传信兵冲上城楼,“西郊大营的援军被叛军截在半路,许将军正在苦战。”
东方礼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信手取过身旁的长弓。弓弦绷紧的嗡鸣声中,他哼着韶容常唱的那支边塞小调,箭尖直指叛军阵前那个熟悉的身影。
箭如流星,却在半空中被一道寒光斩落。老镇北侯收剑入鞘,斑白的须发在风中飞扬,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讥诮。
“有意思。”东方礼轻笑出声,随手将长弓抛给身旁的侍卫。
城下,叛军的战鼓声震天动地。城上,年轻的帝王解下玉冠,任由墨发在风中狂舞。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在韶容面前撒娇耍赖的东方礼,而是真正的大虞天子。
“陛下!”刘眦在阵前勒马而立,苍老的声音穿透战鼓传来,“您听信韶容那佞臣谗言,执意要改革大虞百年旧制!老臣与先帝三十年袍泽之情,岂能坐视您误入歧途!”
东方礼闻言冷笑,声音陡然转厉:“好一个冠冕堂皇!”
“镇北侯怕是忘了,当年你是如何将寒门子弟尽数踩在脚下!又是如何令天下英才报国无门!”
东方礼上前一步:“旧制之下,大虞故步自封,边关连年战乱!将士浴血奋战却连口饱饭都吃不上!当年先太子为何会中伏身亡,镇北侯心里最清楚!”
“今日这般阵仗,是要逼宫,还是要弑君?!”
城下叛军阵中顿时骚动四起。那些养尊处优的京营将士面面相觑,他们中的大多数人甚至从未踏足过边关,更不知晓边塞将士的艰辛。几个年轻士兵不自觉地松开了握紧的刀柄,眼神开始游移。
刘眦脸色铁青:“陛下年少无知,被权臣蒙蔽。”他阴鸷的目光扫过动摇的军心,突然提高声调,“待老臣斩了韶容那佞臣,陛下自当明白臣的苦心!”
这话里的威胁昭然若揭。
没了韶容这根顶天柱,没有兵权的帝王不过是他掌中玩物。
“刘爱卿大可以试试。”东方礼闻言冷笑,拔剑出鞘,“朕倒要看看,谁敢动朕的大都督一根汗毛!”
帝王剑指叛军:“今日归降者,既往不咎!负隅顽抗者……”
一声清越的口哨突然划破长空。
只见许易歌一骑当先,银甲白袍在暮色中熠熠生辉,身後如雪的西郊精锐如潮水般涌来。与此同时,东侧传来震天喊杀声,田柱率领的铁骑已切断叛军退路,两路大军形成合围之势,将叛军团团围住。
东方礼站在城墙最高处:“朕的大将军虽不在场,但他的兵,可都等着为元帅讨个公道呢。还是那句话,降者不杀。”
叛军阵中已有战马不安地踏着蹄子,几个年轻士兵面面相觑,手中的兵器微微下垂。
“随本侯清君侧!”刘眦见军心动摇,不待将士响应,便已策马冲向阵前。
“好得很。”东方礼纵身跃下城墙,稳稳落在亲卫备好的战马上,长剑一挥,“白袍军!随朕杀敌!”
这是东方礼第一次真正踏入修罗场。鲜血浸透衣角,残肢铺满大地。可诡异的是,这位平日养尊处优的帝王,此刻眼中却燃烧着骇人的战意。
他的剑法凌厉如风,每一式都带着先太子的影子。十四岁起,那个梦想成为大将军的少年,从未停止过在深宫中练剑。
剑光过处,叛军如秋收的麦秆般成片倒下。温热的鲜血溅在帝王俊美的面容上,反而衬得他眼中兴奋的光芒愈发摄人。
东方礼心底渴望的是海晏河清,可此刻握剑的手却在微微颤抖。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丶近乎癫狂的亢奋。每一次利刃入肉的触感,都让他的血液沸腾得更加炽烈。原来杀戮的快意,真的会让人沉沦。
城墙上,一道雪白的身影悄然出现。韶容苍白的脸色几乎与素袍融为一体,唯有肩上松垮披着的殷红外袍在风中翻飞,像一面染血的战旗。他扶着城墙的手指节发白,显然还未从高热中完全恢复。
东方礼杀得兴起,全然未觉。但许易歌却在第一时间感受到了那道熟悉的目光。多年并肩作战的默契,让他不需要回头就能认出这道视线的主人。隔着尸山血海,韶容朝他比了个简洁的手势。
“留活口。”
许易歌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手持双剑再次转身杀入敌阵。
韶容的目光重新落回东方礼身上。年轻的帝王此刻正纵马冲杀,衣袍染血,墨发飞扬,活脱脱是当年那个说要当大将军的少年模样。看着他意气风发的背影,韶容苍白的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可这笑容还未完全绽开,就突然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