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渊絮当时刚做城主不久,每天忙里偷闲想着,要教这些孩子诗书礼乐,等到年岁,再帮他们测修行天赋。
中三州天赋出衆者少,怕他们空欢喜,祁渊絮就瞒着,有的话就当成礼物送出去。
没有的话,他也按喜好另备了物件。
但後来那写了千百张宣纸的安排注解却没用上多少。
那天的事他忘了许多,唯独记得,小孩仰头问,祁城主,你能告诉我,上苍为何不公,让他生来便是这幅模样,被丢弃在废巷,自生自灭吗?
旁边的小孩拉住他,斥了声阿芙,别胡言乱语惹城主生气。
“我没有生气。”祁渊絮声音压得很低,他只是望着他们眼里的灰暗,才发觉先前错的可怕。
这些孩子临世第一眼,迎接他们的不是喜悦,而是心怀愧疚或怨恨後,破败的天光。
他深刻意识到,自己教不了他们。
低低的咳嗽声将祁渊絮的思绪拉了回来,他看向白玉京泛红的眼尾,蹙眉道:“莫不是淋雨发热了?”
白玉京摇头,“只是想起一些往事。”
说是往事,他眼里没有追忆,像是提起一句再平常不够的话一样,陈述道:“有很多人也问过我这个问题。”
那些人跪在他面前,或怨恨或悲哀地问他,白玉京,为何如此天道不公?
思绪飘忽间没人注意到身後行色匆匆的小贩,插满糖葫芦的草把子勾到了伞沿,祁渊絮到底是修士,撑着伞的手只抖了下。
原本埋头赶路的小贩没这个本事,晃着身子的他下意识撑了下身旁的人。
结果他是稳住了,这一撑却直接将白玉京推进祁渊絮怀里。
小贩拘偻着想扶人,布满沧桑尘土的手让他不敢上前,只能无助地攥紧草把子,不停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啊……”
祁渊絮隔着衣袖托住白玉京的腕,等人站稳後才放下。
“有伤着吗?”他满脸关切,却见白玉京眸光落在那用油纸包的糖葫芦上。
祁渊絮有些失笑,转头看向神情紧张的小贩,“你这糖葫芦怎麽买的?”
旁边的小贩听见这一声,终于想起面前的人是谁,腰又弯下去几分,蓑衣下薄薄的棉服露了出来,冻打颤的牙关哆哆嗦嗦挤出一句话:“祁城主,不用钱,这些做得早,还淋了雨,你要是想吃,我送您一些,也当是赔礼了。”
“那就多谢了。”祁渊絮擡手从草把子上拿了支,“雨天路滑,我送你一程吧。”
“城主,使不得啊……”小贩神情无措,“你为邪魔的事煞费苦心,我怎好因为一点小事麻烦你。”
祁渊絮掐诀的手一顿,刚想安慰,就见这一小片的雨蓦然停了。
有人施术将雨隔绝在外。jsg
小贩茫然看着不远处界限分明的景象,“这——”这是仙人手段,他感激道:“多谢城主,多谢城主。”
祁渊絮听见离荧惑嘀咕“磨磨唧唧”,他弯着眼指了下黑雾,“这回可不是我。”
小贩眼睛被雨淋得浑浊又明亮,他其实看不清祁渊絮到底指向何方,只能凭借模糊的感觉鞠身道:“多谢,多谢啊……”
“快些回家吧。”
小贩唯唯连声,扛起草把子消失在一个拐角处。
等人不见,祁渊絮才将手里的糖葫芦递到白玉京面前,“喏,给你。”
他偏头笑了声,“自作主张,你要是不喜欢,就拿去哄小孩吧。”
白玉京什麽也没说,垂眸接过糖葫芦。
“祁渊絮。”离荧惑幽幽道:“我也要。”
祁渊絮下意识点头,等回过神後一愣,他见过不少妖煞邪魔,但除血气人肉以外,还真不知道他们吃什麽。
秉持着“待客之道”,他擡头问:“白道友,煞一般吃什麽?”
“什麽都能吃,也什麽都不用吃。”白玉京淡淡道:“端看本事。”
本事很大的离荧惑:“……”
他蹭蹭白玉京的手,企图表达不满,“祁渊絮的话明明是在问我,白玉京,你是不是忘了我喜欢吃什麽?”
“没忘。”白玉京说:“你喜欢零嘴甜食。”
看着因为回答高兴蹦跶一下的煞,祁渊絮忍不住感慨,跟个孩子似的。
——
浓重的乌云让人分不清白天与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