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是衔蝉。”离荧惑突然俯身过去,在秦或耳边轻声道:“对了,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静了一瞬,秦或说:“我知道,荧惑上仙。”
他模糊间记得,有人跟他嘱咐过。
至于是谁,为什麽要嘱咐,他通通记不清了。那些记忆就像白玉京的一见如故一样,描摹不出。
离荧惑看了他一会,问道:“你知道秦家有仙器吗?”
秦或茫然,“那不是传闻吗?”
其实上三州不少宗门世家都有过这种传闻,虚虚实实混杂在一起,让人难辨真假。
“不是传闻。”离荧惑说:“止离仙逝後,衔蝉留下了她的尸身与仙器,後来……”
离荧惑话音一顿,他终于明白奇怪在什麽地方了,衔蝉的确活得久,但她为什麽要将留下的仙器交给秦家?
按昨日白玉京所言来看,衔蝉心系止离,连神像都要塑成她的模样,不可能是她自作主张,擅自将仙器交与秦家。
那只能是止离吩咐……
未上天域前,止离籍贯在元序,怎麽看都与琼州搭不上边,不是亲缘,难不成……
“你家祖上与仙神有故交?”离荧惑问道。
秦或没想到话题跳得那麽快,愣怔一会才答:“没啊,要是与仙神有故交,秦家也不至于近万年才发迹。”
“什麽意思?”
“就算天路未断,按记载九州也已经有好几万年没有人飞升成神了。”秦或说:“要是有仙神故交,早几万年发迹,指不定我们秦家还能同解——”
原本好好站在身旁的秦或,毫无征兆打了个踉跄,他抱紧玄猫半跪在地上。
“怎麽了?”离荧惑吓了一跳,随後反应过来,解家。
仙器能做到淡忘,但有些印象深刻的还是会留下痕迹。
“无事。”秦或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茫然地摇了摇头,“可能是有些累了。”
离荧惑有一瞬间的犹豫,在想要不将前因後果告知,到时醒来还是沉沦随他。
半响後他指了下凉亭的方向,“累了就去歇会吧。”
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因为话出口後无论选择醒来还是沉沦,都是一种痛苦。
离荧惑是个很决绝的人,但这世间有太多的不得已。他想了想,还是决定由秦或自己来抉择。
就像白玉京曾说过,神志与修为无关,坚定者,总会让自己醒来的。
——
凉亭在枝干间探出一角,秦或摸着怀里有些受惊的玄猫,回头问先生,要不要在这里歇会?却见人已经躺在摇摇晃晃的竹笩上。
竹笩半浸,轻容纱被洇湿,白玉京毫不在意,上半身斜伏在矮桌上,空出的手沉在池里,浮起一片胭脂水。
秦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可惜了,现下是初春,满山的撒金碧桃艳不到池水。
几乎是同时,池底淤泥翻涌,笔直的枝干带着蜷缩的碧叶和欲放的花苞,在水面上探出了头。
霎时间,池面浮着的桃花不见了踪影,被碧叶红蕖遮得严严实实。
白玉京掀开了眼皮,折了支莲蓬用指尖划开,不一会儿清瘦的手里就捧着一叠嫩绿的莲子。
离荧惑夸了句好看,撒娇讨要莲子。白玉京便将那一捧都放到他手心,又折了支莲蓬开始慢慢剥了起来。
他们一个迁就,一个胡闹。只有秦或,在满脸迷惘。
不对,真的不对。
他企图冷静,这花是一下子长出来的吧?
“白玉京。”离荧惑嚼着莲子,想起先前的疑惑,问道:“止离怎麽认识秦家的啊?”
白玉京温声道:“许是梦里吧。”
秦或觉得自己现在就挺像在梦里的。他瞅了眼面不改色的两人,寻思着自己是不是小题大做了?
离荧惑见他直勾勾瞧着自己,还以为他也想吃。便一口吞了手中的莲子,拿着莲蓬学白玉京的动作潦草的剥了一把,然後十分大方地全部递给秦或。
“给你。”离荧惑心想,我真好。
秦或低头看着还沾着些许薄膜的莲子,沉默片刻後道了声谢,拾起吃了颗,苦的他差点将十几年的仪态当场扔了。
离荧惑一怔,对上秦或紧蹙的眉,不信邪的亲自尝了尝。随後他转头,眼含水光地委屈道:“白玉京,这莲蓬欺负人,只有你手里的才甜。”
秦或:“……”
秦或惊了,你宁可相信莲蓬认人,都不相信是自己剥的问题?
“莲心都还没去,当然苦。”白玉京语调被池水渡上了点清柔。
他将手里刚剥好的递给离荧惑,“下回瞧清楚了再动手。”
离荧惑拖长了声调应道,心怀愧疚的他还转身分了秦或一半。
白玉京用池水清了清手上的汁液,指尖的薄红濡着水色,像极了仙台的那一池玉芙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