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的克己奉公有什麽用?长赢幅员辽阔,不从根本解决问题,再节俭也是杯水车薪。
“我……”秦或话哽在喉间,他明明有很多想法,却不知道怎麽描述。
“不用心急,我知你在想什麽。”白玉京收回了视线,低声道:“你说你心不诚,但真论起来,古往今来多少仙门世家,王侯将相,崛起落败,是心诚的?”
“或为富贵荣华,或为生杀予夺,也有逼不得已,与你口中的心诚。”
这样的事在从前没有稳定下来的九州频繁发生,将来也不会少。只要恶念欲妄还留存于世,便永远不会停歇。
秦或迟疑了会,道:“先生,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不知我所作所为,是对还是错。”
白玉京将杯中热酒一饮而尽,含含糊糊道:“秦或,是非功过,不是由我一人来决定的。”
“九州开辟修行之术的祖师,最先也被人称之为不敬仙神,邪魔歪道。但万年後的今天,世人称他为奇才。”
他们皆言无法想象,当年祖师是怎麽从无到有,开辟出一条修行之路的。
唯一亲眼见证的白玉京,知道这条路有多难。他看着那人为了所谓的试错,闹得衆叛亲离,几近疯魔,却依旧不肯放弃。
当时他被所有人唾弃,甚至编撰出的修行之术都是在死後才被知晓。而那时尝到甜头的衆人又开始幡然醒悟,狂热的追捧吹嘘这位祖师,妄图寻找他的遗址。
没人知道,他死于荒野,根本没有什jsg麽遗址,连尸体都是白玉京帮忙收殓的。
“是非在己,毁誉由人。”白玉京撑着下巴,轻声道:“与其去寻求虚无缥缈的对错,不如问心。”
水榭里的其馀人静了许久,连离荧惑都垂头思索,唯有白玉京不受影响,神情淡然地喝着热酒。
过了一会儿,离荧惑得出了一个结论,他指着案上的糕点说:“厨房偷工减料,这盘栗子酥没有昨日的好吃。”
秦或:“……”
谢妄:“……”
两人差点给跪了,刚刚你表情那麽沉重,原来是在想糕点?
可能是他们的怨气太过于深重,离荧惑摸了摸鼻子,说:“好啦好啦,我不过缓和一下气氛,你们这样看着我做什麽?”
秦或心道,你说为什麽?
离荧惑伸了个懒腰,“再说了,白玉京的话有那麽难理解吗?”
想到对方仙神的身份,秦或虚心求教道:“你有何高见?”
“别想那麽多。”离荧惑眨了下眼,“未来瞬息万变,与其犹豫不决,不如痛快地去做想做的事。免得瞻前顾後,到头来不过竹篮打水,空活一场。”
他再怎麽说也曾位列仙神万载,见过太多太多的起落兴衰了,但再轰轰烈烈,千年後不过一抔黄土,换来几声唏嘘。
而万年,连名姓可能都无人记得了吧?
也是因此,他不明白为何世人拘泥于所谓的规矩礼教。
秦或还在心里揣摩这番话,便听见离荧惑补了句,“唔,还有,那糕点真不好吃。”
秦或:“……?”
这糕点得难吃到什麽程度,让你现在还念念不忘?
白玉京忍不住笑了笑,伸手擦了擦离荧惑下巴上的碎屑,“那就吃别的。”
秦或面无表情地拿了块栗子酥咬了口,味道只能称得上一句尚可。
他解释:“应当是放久变味了,这种糕点要在新鲜出炉的那一刻才最好吃。”
“啊……”离荧惑有气无力地趴桌子上,小声咕哝:“我才不管,就是不好吃,而且都吃腻了。”
秦或沉吟片刻,道:“听闻皇室来了个湘江的厨子,做出的糕点菜肴与京都大相径庭,赶明儿我去借借,给你换换口味。”
离荧惑擡起头,绷着一张脸问:“你为什麽不早说?”
语气十分理直气壮。
秦或看了会他,低声笑道:“我的错,最近事情多,忙忘了。”
其实按年岁来讲,秦或是最小的,但大多时候都是他迁就离荧惑,操心两人的衣食住行。
这与身份无关,秦或想,灭门之仇不断促使着他成长,他有了许多要做的事,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
但离荧惑依旧如同琼州大梦一样,每天想着白玉京,问他要去哪玩吃什麽。
也只有跟他们相处时,秦或才能真正放松下来。
乌溪上飞过几只喜鹊,可能察觉到水榭暧和,在附近徘徊了会,叽叽喳喳停在了横木上。
秦或见了端起盘子走过去,将里面的糕点掰碎了,擡手喂给它们。
喜鹊们歪着脑袋嘀嘀咕咕了会,从横木上飞了下来,站在盘沿啄食。
席上,离荧惑传音道:“白玉京,我们来打个赌怎麽样?就赌秦或会不会答应。”
他本想趁机占些便宜,没成想白玉京半阖着眼,近乎无声地说:“他会答应的。”
离荧惑也觉得会,但不妨碍他好奇反问:“你为什麽那麽笃定。”
因为……
千万年前,对于这件事他就已经做出了决定,现下不过是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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