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方俞冬晓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周遭树林的藤蔓也不安地扭动着,萧渡水趴到他耳边,抓着他一只耳朵问:“陆权夏是怎麽死的?”
“被我害死的,”庄骁说,“所以俞冬晓才不会想到,他的权能在我身上。”
萧渡水张了张嘴,还没吭声,庄骁就往前一跃,飞跃过山沟之间,落在了某处悬崖上,他回头带着萧渡水一块儿回望,俞冬晓似乎是被这样的沟壑拦住了,这座道观有限制,除了御剑以外是无法使用任何传送或者飞行的咒术的,她完全可以用藤蔓给自己编制出一道桥梁然後横跨过来,但就编制的这一会儿,足够庄骁跑到山顶後方去寻找帮手了。
“陆权夏是被我害死的。”庄骁说,“你没有看完记忆就跑出来了,应该不知道……当时的记忆回溯到哪儿了?”
“回溯到我死来死去吧,”萧渡水说,“然後冬晓刚出生。”
“这麽早?”庄骁沉默了会儿,“那那会儿,陆权夏还没出生。”
“你是要一边逃命一边和我回忆这件事儿麽?”萧渡水说话时瞥了眼自己的腹部,那里淌出来的血液已经将庄骁背後的毛都染红了,一大片,刺眼得很。
“嗯,不然很快就要没机会说了,”庄骁用尾巴轻轻扫了一下萧渡水的腿,“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後悔你自己的决定。”
“……陆权夏怎麽死的?”萧渡水没有理会他的这个话茬。
“你其实看过冬晓的降生就能知道,其实权能者都是从大山上原本就有的东西,被强行塞进了青铜像的能力,被迫降生,”庄骁说,“像冬晓是果子树,她原本是依靠大山存活,後来被老大点化,如果命好一些的话,她是可以修道成仙的,但她在幼年期就被植入了那种东西,後来就只能成为权能者,成为我们现在见到的样子。”
“春燕的话,其实就是小麻雀,没有转世,没有投胎,她就是当年那只踩在我头上的小麻雀,死了以後我把她埋在後山的坟场,青铜像发现了她,把权能塞进她的尸体,後来泥土和石头裹在她的尸体上,她被青铜像丢进水底,又被冬晓捞出来,是你起的名字,叫春燕。”
“陆权夏……陆权夏其实,降生得比他们所有人都要早。”
“陆权夏是鸣蛇。”
庄骁说这些的时候,声音完全没有因为狂奔而波动,他像是十分麻木,独自一人的这数年里将这些话反复嚼碎了,就为了有这样一天,能将事实说给萧渡水或者别的什麽人听。
萧渡水顿了很久,突然回过神:“鸣蛇?是……养大宴尘远的那只鸣蛇吗?”
庄骁停了下来。
他们已经到了後山,许多道士都在此处闭关或者休息,半山的事儿已经传到了这里来,萧渡水看见不少道士们拎着剑或者拎着武器走出来,队伍的最末尾,是一个打着黑伞的小孩儿,乖乖地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来往的人。
萧渡水翻了个身,从庄骁身上滚下来,旁边立刻有绿衣服的医修扑过来替他治伤,但伤口的疼痛已经压不过庞大信息量的震撼程度了。
“是的,”庄骁变回人型,他後背的衣服被血浸透了,“当年鸣蛇死了以後,老大把他埋在後山,他是後山坟场的第一位客人,青铜像在第一次来到山里的时候,就把权能寄生在了鸣蛇的骨头上。”
他用了寄生这个词来形容,是十分贴切的。
鸣蛇是上古时期的大妖,哪怕死了,骨头也不是什麽东西都能靠近或者触碰的,青铜像将自己的权能分出去之初并没能从鸣蛇的骨架中获得任何好处,但骨架也没有馀力将他驱逐出去,于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骨架崩塌,残馀的妖力顺着大山的地脉回报大地之後,青铜像成功获得了一片鸣蛇的骨片,并且将它继续埋在土里,借着大山的灵力滋养自己。
後来,是冬晓在开垦那片菜地的时候,不小心将骨片挖了出来。
那时候的冬晓并不知道这是什麽,她随手将骨片一丢,没注意骨片悄悄爬进了她装菜的背篓里,後来她把菜交给黑熊精下山去卖的时候,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骨片混在菜里,被卖给了一个怀孕的妇人,妇人当然很快将骨片拎出来丢开,满嘴说着晦气,但也是这麽细微的丶短暂的触碰,骨片寄生在了妇人肚子里,让妇人的孩子变成了双胞胎。
“……你为什麽说,是你害死了陆权夏?”萧渡水抽了口气,缓慢地问着。
听到陆权夏这个名字,几个治疗他伤口的医修动作都顿了顿,显然也是听过这个名字的。
“你还记得我父亲是谁麽?”庄骁笑了笑,打了个响指,屏障落在他们周围,隔断一切声音,医修简单包扎了伤口之後很快退出了屏障里,“当年鸣蛇试图从妖界进攻,推翻天帝,後来被西方的白虎神君摔兵灭了劝阻,鸣蛇的族人们,都埋在昆仑雪山的山脉下,少数逃出去的几只,被抓起来,放在这座道观後山禁地中的锁妖塔里,同样是永世不得超生。”
“但是陆权夏身上有鸣蛇的骨头。”
“而我,”庄骁指了指自己,“是同样惹怒了天帝,被贬下凡受轮回之苦的白虎的孩子,我们俩站在一块儿,就像在和天帝挑衅一样,快来打我呀,快来打我呀……”
萧渡水没说话,抿着唇看他。
“然後天雷就落下来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