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消一瞥,世界骤然失重。
她仿若溺入深海,刚刚强撑起的力气瞬间蒸发,窒息感如同万吨海水倾轧而下。
视野在模糊的蓝黑色里急速下坠,心脏泵出的血液迅速冷却。
她清醒了。
泪水模糊了视线,陶栀甚至看不清密码盘,胡乱在601的门锁上蹭了几下,听到“嘀”的开门声,便一头撞了进去。
她将自己摔进那张逼仄狭窄的单人沙发里,灯也懒得开。
黑暗里弥漫着一股久无生气的冷清空旷。卓芊离开前把那个巨大的海水缸收拾得干干净净,连那只淘气的小猫鲨,也被她空运回了法国的庄园,住进了豪华的海水池里。
卓芊说,等把小猫鲨养大,她再空运回来让陶栀骑。
陶栀闭着眼,抬起手背在脸上胡乱地擦。她讨厌眼泪,知道哭泣没有任何作用,更厌弃这种软弱的自己。
可咸涩的液体却像失控的溪流,源源不断地汹涌而出,怎么也擦不干。
她自暴自弃地放下手,将身体蜷缩进更深的沙发角落,放任冰冷的泪水在面颊上肆意蜿蜒。
低低的呜咽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带着一种近乎窒息的狼狈。
最后,连哭泣也耗尽了力气,意识在冰冷的湿意里一点点沉坠,跌入昏沉的黑暗。
深夜的航班落地,卓芊风尘仆仆回到寝室,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她几乎原地定住,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沙发角落蜷缩着一个人影。女孩眼尾、鼻尖都哭得泛红,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纤细的身体裹在一件……质感丰盈的狐绒睡袍里。
卓芊下意识退后一步,抬头反复确认了门牌号,才合上门走到陶栀身边,望着她身上的狐绒睡袍紧锁眉头。
真……变成小狐狸了?
卓芊表情复杂地僵在原地。
不得不说,那件睡袍很适合陶栀,并不俗艳,也不浮夸,丝绒质地紧贴着玲珑曲线,领口处露出的肌肤白得晃眼。
明明该是充满诱惑力的画面,但她此刻却十分害怕……对方着凉。
这个念头一窜出来,连卓芊自己都惊得张大了嘴巴。
一个漂亮的女孩穿着性感睡袍,如此惹人怜爱地出现在她宿舍里,她的第一反应居然只是担心对方感冒!
Jesus!
她果然是被古老的东方美德给腌得根正苗红了!
卓芊惶恐地摇摇头,小心翼翼地倾身,双臂探向陶栀后颈和膝弯,将她抱起,运到卧室里去。
她已经尽力放轻动作了,可陶栀还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失重感睁开了眼。
等反应过来后,陶栀猛然瞪大了还带着泪意和红肿的双眼,直勾勾看向眼前努力憋笑的西方面孔。
“卓师姐,你怎么今晚就回来了……”她揉揉眼,声音有些沙哑。
卓芊利落地打开空调暖风,顺手将她身上的被子向上拉了拉,严严实实地盖住裸露在外的肌肤。
做完这些,她才坐回床边,目光灼灼地看向对方:“现在,我想你应该给我解释一下……”
她指了指那身睡袍,“为什么穿着这种……嗯,‘战袍’,睡在我的冷板凳上?”
陶栀哽住了,纤长的睫毛慌乱地垂下。
半晌,细弱蚊呐的声音才从被子里闷闷传来:“……不好看吗?”
卓芊急忙摆手,语言系统差点失控:“好看!好看!Flawless!”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组织语言,“我只是……觉得很不一样!你以前不这么穿,Never,对吧?”
陶栀这才慢慢抬起头,那双红肿的眼睛里浮起一丝极其微弱、近乎虚弱的笑意,轻轻地“嗯”了一声:“穿给邬别雪看的。”
卓芊望着她泛红的眼眶,敏锐地感觉到了话里的奇怪之处。
陶栀以前从不叫邬别雪的全名,都是一口一个“邬师姐”,软声软调,喊得她都心痒痒。
“嗯哼,”卓芊点点头,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那……她不喜欢吗?”
陶栀的嘴角难以遏制地向下一撇,刚刚还泛着一丝笑意的眼圈瞬间又涌上一层更厚的水光,似乎又快哭了。
“JesusChrist!”
卓芊最怕女孩哭,几乎是瞬间头皮发麻,条件反射地倾身,一把将陶栀搂进自己怀里,毫无章法地在对方单薄的背上轻拍:“Ohmygosh!别哭!千万别掉眼泪!”
笨拙的安慰反而成了崩溃的闸门。
陶栀原本不想哭的,但被拥入温热怀里,竟让她生出了几分安心感。于是将脸深深埋进卓芊的颈窝,泪水又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肩背因为无声的呜咽而发颤。
卓芊慌乱无措,只好把人抱得紧了些,带着安抚意味摸摸她的头。
莫名的,她觉得这女孩和自己十二岁的妹妹很像。
哭起来可怜巴巴,让她心都快碎了,恨不得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捧来给她。
弥漫的怜惜带来的熟悉感让她的手猛然一顿。
瞳孔骤然紧缩,卓芊分辨着两种相似的感情,在震惊中缓慢地意识到——自己对陶栀……好像并不是想要占有对方的那种喜欢。